他在一旁干等着,蓦然间,又想起了从前跑货的时光。
那时的惜阎罗多好啊,上能管事,下能管自己,虽然也吊儿郎当,可到底也是个肩有担当的人……哪儿像现在,自己一个混皮都被她衬得有了几分端庄气。
顾八荒扶额叹息,推搡间被几个人一挤,脚上还被踩了一脚,气得他头上青筋蹦了几蹦。
他只好退远了一些,站在一块没人的地方耐心等着。
闲暇功夫间,顾八荒四处转头看了看。这赌坊里乌烟瘴气的,烟鬼多得很,个个都被大烟熏得眯起了眼,可眸中又闪着赌徒的精光,简直像是着了魔。
视线这么梭巡着,顾八荒突然在人群中看见了个颇为熟悉的身影。
他怕是自己看错了,毕竟赌徒、看客、伙计都是形形色色的,于是揉了揉眼,顾八荒又定睛瞧了几瞧,那身影却被人群吞了,找不见了。
顾八荒甩了甩头,只当是自己多心,晃神了。
惜阎罗倒还算信守承诺,一盘赌完,果真抽身出来了。
她走到顾八荒面前,烟杆也收起来了,和腰间的短刀挂在一起,难得做了回人,“走吧,回家。”
“真的回去?”顾八荒面露狐疑,“你明日是不是还要来?”
惜阎罗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顾八荒又垂头看了眼她的荷包,“阎罗姐,你的银子呢?”
“刚刚全押了啊。”
“……然后呢?”
“押错了啊。”
“……”
惜阎罗两手按在了顾八荒肩上,将他的身体转了个方向,让他背对着自己,边说道:“放心,我这脑子,学这些很快的……”
她喟叹一声,舒服地趴在了顾八荒背上,两条腿直往他腰上盘,“过不了几日,这些人赢我的,我都能赢回来。”
顾八荒没个好气,抬手将她背了起来,带出了赌坊。
天早就暗了,白日里还落了雨,地面留着轻薄的雨水。顾八荒背着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鞋底踩在水上,溅起了几滴水珠滴落在裤腿上。
惜阎罗安静地趴着,突然又叹了口气。
顾八荒心里一紧,赶紧偏过头,“怎么了?”
“嗯?”惜阎罗也看着他,反倒觉得他奇怪,“我叹口气而已,你紧张作甚?”
顾八荒又收回视线,低低道:“同你有关的,什么是我不紧张的。”
“八荒啊。”惜阎罗的手在顾八荒脸上作乱,拿他当面团揉了,叹道:“真不知道我当初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你有时看似开心,却经常是难过委屈的。”
“我因何难过,”顾八荒应着她,双眼看着自己的脚面,“你不清楚么?”
惜阎罗自然点了点头,“我不是会装傻的人,当然是明白的。不过,我惜阎罗这辈子就不是个喜爱安定的人,更别说把心放在谁身上,你还是别肖想太多了,乖啊。”
顾八荒顿住了脚,喉间动了动,又道:“如若,问你这话的人,是随宴呢?”
“啧。”惜阎罗提起她还来气了,“就算是她问,我也是这么答!”
顾八荒听完,说不上是舒服了,还是更不舒服了。
他抬步继续走,抿紧了嘴。
惜阎罗继续道:“若你在意随宴,其实也不必。我对她,不过是多年肖想罢了,越吃不到越想吃,人不都是如此么?”
顾八荒不想听她说话了,“阎罗姐,你闭嘴吧。”
是他草率了,这人根本就不会对谁上心。
惜阎罗轻笑一声,从善如流地合上了嘴,不再气人了。
但谈了这一番话,顾八荒也不知是突然顿悟了,还是突然豁达了,对随宴不再像从前那般斤斤计较了,心态好了不少。
再去赌坊里捉惜阎罗的时候,也只余气恼,不余心酸了。
惜阎罗回回都有法子安抚他,甚至还有法子迷惑他,好在顾八荒心志坚定,不然险些也被她拉进了赌局里。
因着上次的一眼,顾八荒也上了心,去赌坊的时候多了几个心眼,有时会四处找上一找。
可惜却没有再看到。
他放下了心来,觉着自己定是认错了人。
惜阎罗在外还颇好面子,一直去的那家赌坊里,几乎全部的熟客都认识了她,也认识了顾八荒,知晓她惜阎罗是个惧怕相公的家伙。
于是回去的时候,惜阎罗义正言辞道:“八荒,我绝不是个怕你的人!”
顾八荒一脸木然,“哦。”
惜阎罗又道:“这群汉子,竟然还敢看不起我?他们的夫人来了,一个个的不也是被提着耳朵抓走的?我好歹是被背回去的,这待遇能和他们一样?”
顾八荒吸了口气,“啊。”
惜阎罗摇摇头,“算了算了,明日我换家去赌,这一片的汉子,是伤透了我的心了。听说江边还有好几家大赌坊呢,也方便我看美人儿,还赌的大,我明日就去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