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胆子去猜测随宴的想法,她甚至不敢说自己了解随宴,那人将弟弟妹妹看得如此重要,做出抛弃自己的事来,无疑是明智之举。
随师不敢再想下去了,这样的明智之举,她怕会又一次捅穿自己的心。
“如今的太子,秋饶霜。”随师飞快转移了话题,正色道:“他并非秋云山所出。”
“这个我知道。”平阳侯眸中流露出凶光来,“那日我跟他交了手,本可以取他性命,但最后却收了几成力,让他逃了。”
随师要说的还没说完,只好先问,“这是为什么?”
陆羽桥对自己有恩,自己不杀他,这能理解,平阳侯又是怎么了?
“我了解到,当年载着秋饶霜父母的那艘商船,是秋云山派人毁了的。”平阳侯五指紧紧捏住了瓷杯,恨不能就当它是秋云山,给一把掐死了。
“秋云山想要个儿子来做他的太子,他要求多,那孩子年纪不能过大,相貌气度还要上乘,他四处派了人作乱,害得那阵都京内流民剧增,孤苦无依的孩子更是众多。”
想是难以启齿这类非人的事情,平阳侯顿了顿才道:“他……他杀了那么多孩子们的父母,也不将这些孩子好生安顿,而是暗中派人观察,要选出最有勇有谋的一个来。”
随师听到这里就明白了,那时候商船上只有他们几个孩子,可是都京城内还有更多因遇上事故而成为流民的孩子,要不是因为自己高烧不断,害得陆羽桥去求了秋云山……
她打断道:“平阳叔,有件事我没跟你说……我五岁之前一直由北境的赵家夫妇收养,而他们也在那艘商船上,我和陆羽桥幼时相识,他是为了救我,才沦为了秋云山的傀儡。”
“你说什么?”平阳侯不知道这出,微微睁大了双眼,叹惋道:“这也是个可怜孩子啊,我当初手下留情看来是做对了。”
陆羽桥送自己走的那晚,随师还记得自己说过,她会记住小桥哥哥。
时光荏苒,人生际遇,在平阳侯府望到的那一眼,到底是陌生了。
随师轻声道:“这份情,我怕是一辈子也还不了了。”
“我只怕,他已然被秋云山蛊惑得失了神志。”平阳侯失望地摇了摇头,“他要敢对江南百姓不利,我不会再心慈手软了。”
随师欲言又止,还是说不出那句“放过”,她只好点了头,“平阳叔自行定夺吧。”
“还有。”平阳侯摸着手里凉了的茶杯,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小师,你是几岁被收养的?”
“几岁?”随师不无凄惨地笑了笑,“这么烫手的一块山芋,当然是一岁多就被送走了。”
随宴,到底是不愿护她周全。
“罢了,都过去了。”平阳侯不忍心看她这般可怜的模样,起身告离了,“还过几日,士兵们便都准备周全了,我们这番奇袭,你领一支小队,可以吗?”
“可以。”随师抬头看他,追问道:“具体几日?”
“四五日吧,我们要尽量部署周全。”平阳侯说完,撩开帐帘走了,门外站着个听完了全程的程青云,两个人一说一答地走远了。
四五日。
她眼下还没有出江南,四五日足够一次来回。
随师一动不动地坐在桌前,直到整个营地都慢慢安静下来,门口一直徘徊的人影也恋恋不舍地离去了,直到帐内全部的蜡烛都燃尽了,一片漆黑窒息般地压了下来。
她在黑暗中突然起了身,胸腔里涌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
她想要见到随宴。
此刻,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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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城。
元宵一过,随家人又各归各位了,随宴又去了丹枫堂做她的堂主,只是身后少了条紧跟不舍的尾巴,空荡荡的。
遥落来了信,说出了些意外,要和潭星再留些时间,于是丹枫堂眼下最拿得出手的角就是随清,点名要听随清的戏的人越来越多,票都卖到下个月的去了。
随宴听着银子哗哗的进账,却并不觉得多么喜悦,她依旧边喝酒边坐在楼上看随清的戏,可却不觉得人生肆意了。
这回随宴就是想找人也找不到了,随师留了张写着“勿念”的字条,突然地便人间蒸发了。
她走的急,随宴问遍了瑞城,都没问到有见过她的踪迹的人。
要不是那字条确实是随师的笔迹,随宴都怀疑是有人来害人来了。
她之后也派了人去佘州,可是若水阁空了,平阳侯府也没人了,她再不知道能去哪里找随师了。
又是平常的一天,随宴一直待到日落时分,这才拖着步子回了老宅。
回去的路上,她本想给自己打二两酒,但是紧接着想到,随子堂明日就要去佘州的学宫了,她还是清醒些为好,得嘱咐这个混子一些要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