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灾民多来自乡野,梁含又不身穿官服,他们目不识丁的,又怎么会认得来者便是江陵的高官?
杨伯安发家于市井,率先觉察到灾民所流露出的无声不满与蔑视。他担心梁含察觉后会将之迁怒于杨府主动施粥上,便让月芽扶着杨书玉去休息,自己则领着梁含到运粮马车处查看。
粟米价廉,又不是朝廷征纳赈灾粮的类目。他是故意向梁含透露一个信息,杨府施粥并不会损害他的政绩。
凡是杨家提供来赈灾的粮食,都会算在梁含头上,毕竟那是他在钦差大臣抵达灾区前,亲自上门游说来的粮食。白米的数量越多,梁含的功绩便越大,说不定论功行赏时,他能借此升到京都去。
若是能悄悄昧下一些,那也足以让他一生衣食无忧。
杨伯安和梁含并行而去,各自在心里打着算盘。杨书玉不放心,想跟上去瞧瞧,好佯装陪同他们巡查,以便偷听。
可她昨日崴了脚,没能第一时间跟在他们身后。她轻拽月芽示意她扶自己跟上去,却发现根本拽不动对方,而月芽似乎还在微微发抖?
“怎么了?扶我走啊……”杨书玉不悦地偏头去看,立刻便收了声。
原来月芽扶着她的右手,有人有样学样,竟直接钳制住月芽右臂。
月芽红着眼眶,扁着小嘴在微微颤抖,眼看就要哭了。
然风光霁月的林自初,就这般定定地垂眸望着杨书玉。那双晦暗的眸子深不见底,他虽还没开口说话,却有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
“你不要为难她。”杨书玉将月芽往自己身边拽,却没拽动。
林自初言笑晏晏,像是没听到对方的话,尔后他倏地放开月芽的小臂:“我知道书玉恼我,不愿让我碰触你。”
“可书玉你的脚伤未好,我怎么能袖手旁观呢?”他开始一步一步逼近杨书玉。
月芽被夹在两人中间,后退也不是,留下也不是,因为林自初再往前两步,她便要挤到林自初怀里去了。
“小姐……我……”她磕磕巴巴说不成话,还好林自初终于肯站定,不再向前。
林自初嘴角噙着笑,眼底却镀上一层寒霜,连带着声音也冷了几分:“即便如此,我还是愿意尊重书玉的脾气。书玉不准我搀扶,那我怎就不能交代你丫鬟两句?”
他直视着杨书玉,却是对月芽冷声道:“你家小姐伤了脚,强撑着站了一早上,也该扶回去卧床休息了。你说是不是?”
那双桃花眼第一次流露出震慑的神情,而话末那句询问,明显不是在询问杨书玉的意思。
因为他身姿颀长,两人挨得太近时,杨书玉便不得不仰着头才能同他对视,平白就少了气势和威严。
杨书玉不服气地轻哼一声:“你在威胁我?”
“我是在关心你。”林自初面色温和,却因眼底流露出的寒意而显得阴测测的。
杨书玉转头想去寻人来帮忙,却发现杨伯安已陪着梁含走远,没留意到这边的动向。而秦初平等人忙着指挥施粥事宜,只能时不时抬头确认一遍杨书玉的安全。现如今他们也因为林自初故意走向前的动作,而被遮挡视线,接收不到杨书玉求助的眼神。
“你想怎么样?”杨书玉今日的好心情已然被破坏殆尽,语气变得生硬起来,“爹爹明明和你说过婚事作罢了!怎么?你还想当个入不了赘的怨夫,日日来缠着我点头不成?”
林自初没想到她会如此看轻自己,直接被这番话气笑了:“书玉,你就是这样看我的?”
杨书玉不答,因为她知道林自初是冲杨府家财来的,对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儿女情长可言。付出真心的,始终都是她一人而已。
他不会来纠缠自己,但他绝不会放弃杨家家财。
“书玉。”林自初敛了神色,郑重道,“你总不能一直躲着我,就算婚约作废,也该给我一个理由。”
他语气软了几分,带着谦卑去征询杨书玉的意思:“等你气消的时候,同我好好谈谈如何?”
“不必!”杨书玉断然拒绝,神情冷漠到了极点,“你我之间,没什么好谈的。”
她否认曾今所有过往,那些浓情蜜意皆成了笑话。
林自初微蹙眉头,似在努力地目光去洞穿杨书玉的皮囊,好看清她为何突然转了性子。
杨书玉拉着月芽开始往后退行:“林公子,你借居杨府多时,也该收拾行囊赴京备考了。”
“书玉。”林自初没有强行阻拦她们的离开,却暗含警告地劝诫道,“书玉想做什么都可以,但是这几日好好在府养伤,别强撑着出来,好吗?”
杨书玉长而飘逸的裙摆将将覆盖到鞋面上,堪堪露出那精美的云头鞋面。天知道她的右脚踝已经肿大到连云袜都嫌勒的地步,可她从始至终没有哭闹着要回府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