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万万想不到,那盛满粟米粥的锅勺,堪堪停在他碗边,久久不见下一步动作,根本没有盛进他碗里的意思。
察觉到不对劲的他,仍咧着嘴抬头去找原因,却见高时明没什么表情变化,仍不苟言笑地垂眸分粥。故而,他的视线转而偏向旁边,正正与盯着他看的杨书玉视线撞在一起。
杨书玉瞪圆眼睛,嘴角没了笑意,绷紧一张小脸看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她的不满用无声的方式表达出来。
她如此直白地表达不满的情绪,根本不用对方去猜她的心思,那人立刻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视线下移,那人瞧见是杨书玉用手攥紧高时明的手腕,以阻止他给自己盛粥。
眼观鼻鼻观心,那人知道自己是惹到杨书玉了。
他心虚地偷看杨书玉一眼,见对方仍没有开口的意思,便试探道:“祝杨老爷福寿延年,杨小姐早日觅得如意郎君?”
杨书玉仍僵持着不肯撒手,引得高时明侧目而视,两人的手仍搭在一起,没有避嫌的意思。
那人突然就慌了,开始不断躬身去拜杨书玉:“杨小姐心地善良,好人有好报!杨家商行财运亨通,日进斗金!”
杨书玉含怒带琛的目光死死盯住对方,完全没有理会高时明的不解。终于,在那人把杨家夸到再无可夸之处的时候,杨书玉收回了手。
没了她的束缚,高时明便将离锅多时的粟米粥盛到了对方碗里。
刚才差点连最基本的份额都拿不到,那人哪还敢多奢求什么?捧着冷掉的粟米粥就连连道谢。
杨书玉不悦地强调道:“油嘴滑舌,下次再嚼舌根污我清誉,今后你便休想再领到一口吃食!”
“是小人多嘴多舌,惹贵女不快。”那人抬手就是给自己一巴掌,另一只手却是将粥护得好好的,一点儿也没有撒出来。
杨书玉的态度已足够说明一切,迟迟未对外宣布的婚礼,到底是外人捕风捉影。
也是,林自初不过是来投奔杨伯安的穷小子,杨书玉金尊玉贵,怎会瞧得上他?
这不,林自初虽是清贵书生,也只有打杂烹粥的份!
“书玉,你就这么着急要同我划清界限吗?”
泠冽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不解和懊恼,似在控诉杨书玉的绝情。
围在施粥点四周的人有很多,有人端着粥离开便会有人立刻上前来补齐空缺,根本不易察觉在人群的最外圈,什么时候会多了旁人驻足观看。
林自初岳峙渊渟,定定站在饥民中央,自有风流雅韵,如淤泥中开出的一朵皎洁白莲,怎么看都是十分惹眼的清俊。
可谁也不知道,他遮掩在广袖之下的手已攥成拳,极力克制着什么。与杨书玉重逢来,他恪守礼节,哪怕已有口头定下婚约,他也未曾对杨书玉有过什么亲密的举动。
然杨书玉却三番两次不顾男女大防,当众与高时明有超出正常交往的动作。这无不是在讥讽他所坚守的礼节,让他的克制成了笑话!
因为怕灾民分到的粥被恃强凌弱者抢走,杨书玉特意规定灾民必须当场食用完,不许带走。故而,在施粥点或近或远处,已有不少灾民正端着热粥一口一口地嘬食,重放精光的两只眼睛还闲不住,看戏似地打量他们。
从林自初的话中,隐约可嗅出一丝地剑拔弩张?这场面,活像是说书人惯挂在嘴边的爱恨纠葛。
可惜,杨书玉并没有满足想看戏之人的心思,她直接无视了林自初的存在,第二眼就看到了他身后的杨伯安。她扬起甜丝丝地笑叫道:“爹爹!”
杨伯安知道她崴了右脚,不方便到自己跟前来撒娇。于是兀自穿过人群,只丢给林自初一句话:“梁大人找左都尉谈事去了,自初你去陪同他吧,没得让不知礼数的冲撞了梁大人。”
林自初敛眸,将所有情绪藏起,爽利地告辞离开了。然围观者都听出了他的身份,现在总算理解了刚才杨书玉为何会对那满嘴吉祥话的人发难。
顾不上莲步娉婷,杨书玉轻一下重一下地迎上杨伯安,亮晶晶地双眸显然是在向对方讨赏。
杨伯安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顺着她的意思夸赞道:“我的囡囡果然厉害,刚才梁大人都夸你能干呢。”
杨书玉也不居功:“左都尉和秦伯肯用心帮我,我自然不能辜负他们。”
“高公子也辛苦了。”杨伯安适时补充她话里的漏洞,高时明闻言回以一礼。
“我的囡囡自是顶好的。”
杨伯安实在忍不住又夸赞了一句,引得秦初平和王芸这些看着杨书玉长大的家仆纷纷附和。
倏地,杨伯安蹲下身子,极为认真地在杨书玉腰间束着什么,连高时明都忍不住停下手上的动作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