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觋先生啊,你们来之前没听对接的工作人员介绍吗?”老太太对他的反应倍感奇怪,“就是这场宣讲会的主讲人。公司把这栋楼包了下来,给他开会用。”
宁绥默默记在心里,收起面上的骇然,露出一个乖巧的微笑:“是,替我爸爸来听,他身体不太好。”
“哎哟,这年头,像你们这样有心的孩子不多咯。”老太太面上显出几分羡慕,“我拿自己的退休金来买药,我女儿都不乐意,生怕等我没了的那天她少拿遗产,现在的孩子啊……”
宁绥心里默默怜悯那位好心被当驴肝肺的女儿,转而又问:“大姨,您刚刚说的‘觋先生’,是何方神圣?而且蛇草精华真有那么神奇吗?我看传单上说,连骨癌晚期的患者都治愈了?”
“真的哇,我们都见过的。公家也有背书的,哪里还能有假呢?觋先生是出了名的大仙,虽然不常露面,论看病治病,三甲医院的大夫都比不上他,我的糖尿病,我老伴的脑梗就是他治好的,我跟你打包票!”
老太太的腿脚似乎也有毛病,她一直捶打着自己的大腿。大概是因为终于找到了一个愿意听她抱怨的发泄口,她连珠炮也似地继续说:
“我们老人,年纪大了,最怕的是什么?不就是哪天眼睛一闭,两腿一蹬,人就没了。子女要是在身边还好,要是不在身边,死了都合不上眼。你们不知道,觋先生少说也有一百来岁了,说话精气神跟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没区别,真的。”
“有那么邪门么……”宁绥心里嘀嘀咕咕地。见老太太拍着胸脯,神情信誓旦旦,他也不好再说什么质疑的话,只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样啊,那看来真是找对人了。”
北帝派也有驱除邪病的符水,自开山祖师邓紫阳那一代便打出了招牌,但只作用于邪祟引起的掉魂、癔症,对寻常疾病根本无效,邓老天师往往也会劝诫那些病患和家属先信任现代医学。这老太太嘴上说的是药到病除,可宁绥端详着她的气色,竟比熬了几个大夜还要憔悴。眼窝深深凹陷,眼白布满了细密的红血丝,脸颊看不出红润,颧骨上也挂不住肉,整个人像被吸干了一样枯槁。
形销骨立,宁绥如是评价。是不是真的康复了,他心里也暂且存疑。待老太太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他回身凑到夷微耳边,问:
“你听出什么门道了没?”
夷微沉吟了一会儿:“的确有神祇能做到‘药到病除’,比如你们的神农氏,我也曾同他打过交道,但那是上古大神才有的威能,单单一个来历不明的凡人……”
他没有说下去,迟疑地打住。宁绥蹙眉凝视着他的眼睛,喃喃道:
“我好像知道那天出现在警局的‘韩士诚’是谁了。”
此时,方才的老太太又坐了过来,手上捏着一张卡片,不由分说地塞给宁绥。
“小伙子,这是姨在他们公司办的会员卡,是特制的,你拿着它。”她万般珍重地把手搭在宁绥的手上,“能见到你们这么体贴爹妈的孩子,姨特别感动。一会儿会议结束之后,你们拿着卡找到工作人员,可以跟觋先生面诊。”
宁绥端详着那张卡片,左看右看,也没发现与普通的VIP卡有什么区别。他用传单将卡片包好,揣进口袋,又拿出手机,低声对老太太说:
“姨,您真是帮了我大忙,咱们加个联系方式,日后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找我。”
来到会场的大多是五六十岁以上的中老年人,身体或多或少都带些久治不愈的疾病,少数是带着孩子的家长,孩子们也多为身体残疾,还有一些精神萎靡的中年男性独自前来。宁绥双臂抱胸,侧着脸看他们颤颤巍巍地赶来,渐渐坐满了整个会场,心中只觉一阵茫然的无措,连带太阳穴都突突地跳着。
奇怪的是,几乎每个人手里都举着一口铝锅。夷微有些不自在地问:
“为什么他们都有锅,我们没有?”
“公司向我推销过,说是什么‘维度信息接收器’,能汲取天地精华,一口锅要八千六,还有什么保健鞋、量子枕头。我办过太多类似的案子,知道都是骗人的,所以没买。”宁绥讪讪一笑。
一只活蹦乱跳的螃蟹,只是口器上沾了一指头的“蛇草精华”,便沦为了半生半死的僵尸怪物。这些老人不计代价地大量服用,最终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他联想到乔嘉禾的母亲庞净秋的惨状,脊背窜上一阵寒意。他转身好奇地询问自己后座的男人:“哥们儿,你为什么来参加宣讲会?”
男人面露难色:“我……我身体有些缺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