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打击得很精准,速度极快,不一会儿便攻到了第三层结界,直逼妖宫。
他竟沉睡至此,连宵小入侵都没有察觉到。
可他看起来丝毫没见慌乱,不紧不慢地从指尖释出一道紫光,将床帐撩起,才起身拖拽着长袍行至窗口,看到天幕上已有闪电在穿梭,宫墙外火光冲天。
原本这殿内是有不少侍从服侍的,但千颉心脉紊乱,走火入魔已久,动辄暴怒,接连杀了几批妖侍后,他自己也觉得没意思,每当入夜便屏退左右,将自己独自关在了寝宫内。
“千颉大人。”殿门外,画眉鸟还在战战兢兢地等着示下。
千颉终于回过神来,一弹指将门扉推开。
画眉鸟一路膝行至他身后,听见他问道:“来的是落星神宫的修士?”
“回大人,看绝学……应是二十八星官中的其中几位,还有,”画眉鸟顿了顿,“元虚舟。”
千颉长眉一挑,目光再次看向窗外:“看来大歧皇帝的统治力不过如此嘛,这些修士在外面,只当他是帝都总管,公然抗旨的行为也敢做……元虚舟这是打算和元氏撕破脸了?”
元虚舟修罗族的身份,即便千颉不说,也迟早要暴露,倒不如趁此机会金蝉脱壳,真是美好的愿景。
但能否成事,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命。
“止战协定令我没办法越过大荒边境,去取他性命,也无法亲身前去帝都寻回阿姐,他自己送上门来,我当然要好好招待一下,”千颉吩咐道,“让伽罗九煞先陪他们玩玩吧。”
伽罗九煞是南荒妖兵中战斗力最强的九位妖君,平日里只在自己封地称王称霸,有要事才会应召出现。这些活了许多年的大妖,对于谁坐上羽皇之位不感兴趣,唯一能将他们召集而来的方法,是伫立在妖宫正西门大吕鼎。
但千颉话音落下,便见画眉鸟面露难色地回道:“大……大人,召唤九煞的大吕鼎……一开始就被,被毁了。”
“噢?”很意外的,千颉并未发怒,他甚至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牵起嘴角笑了一下,“这么说,他们有军师跟着一起?少主回来了?”
他口中的“少主”指的是元汐桐,妖宫上下都知道。似乎当初放给大歧的风声,并不是仅仅是做戏而已。即使后来少主叛逃,他也没有因此收回成命。
这段时日,千颉的精神状态出奇的稳定。
很难说他心里是不是抱有一丝鸠占鹊巢了这么久,终究要将一切物归原主的愧疚,或许他只是对自己犯下的罪孽毫不遮掩,所以在最后的日子里,决心什么也不做地维持原状,等待着给予他判罚的那个人的到来。
那个人只要愿意来,就算是将他碎尸万段,也算是给他的奖赏。
但画眉鸟不确定元汐桐和他盼望着的那个人究竟来没来,他只是如实答道:“据前方妖兵来报,元虚舟身边,跟着一只翠鸟。”
看来那两兄妹闹了那一出,是已经和好如初了。
只是,再好又能好多久呢?
但这不是他现在该考虑的事情。
千颉垂下眼,看到自己瀑布一般披散下来的头发,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原本因为太瘦而凹陷下去,透着森森鬼气的双目亮了起来,焕发出一股回光返照般的生机。
“快!”他再顾不上宫墙外正在逼近的杂碎们,一转身坐到镜子前,高声催促,“找几个手巧的簪娘来,替我梳头。”
画眉鸟真的觉得,自己这颗脑袋还能好好地顶脖子上,真不是一件幸运的事。为何不早早地落了地,也好过时时刻刻地心惊胆战。
“大人,”他手脚并用地爬过去,这句话唤得面如死灰,说话也跟着颠三倒四,“簪娘,手巧的,都已经被您,被您……”
啊,千颉记起来了,在那段他动辄暴怒的时期内,他接连杀的那几批侍从里,其中就有不少簪娘。
在那之后,妖宫内再没充盈过簪娘进来,他也再没有梳过头,一直就这样任头发披散着,像个怪物。
梳个妆而已,其实只需简单的幻化术就可以做到,但他们这些自恃甚高的大妖们却喜欢遵循传统的礼仪,用君臣尊卑那一套来妆点自己的言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彰显权力。
没有簪娘……那便只能退化回去,用术法来梳头。
毕竟怪物要见主人,总得收拾打扮一番的,不能是这幅人憎鬼厌的弃猫样。
但千颉接连换了好几个样式的冠,都觉得不对劲,不顺眼。他离自己记忆当中的模样相差太远了,他现在又瘦又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