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你先回去。”领头的神色很不自然。
刘美丽点点头,连帐子里的东西都懒得收拾,连忙低着头捂着孩子准备离开,却突然又被领头的喊了一声:“刘美丽同志,你昨天,没有在林子里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吧。”领头的顿了顿,声音压抑得可怕,“譬如说,鹿……或者……孩子之类的。”
鬼使神差的,刘美丽摇了摇头,之后抱着当时还是个婴孩的祝棉飞一样地跑回了宿舍。
之所以瞒着,是因为她觉得那领头的说话蹊跷。
“鹿绝对不可能伤马师傅的,伤了谁都不会伤马师傅。”刘美丽后来和已经成年的祝棉解释,那一副认真又笃定的样子和往日爱嬉闹打趣儿的刘美丽判若俩人。
“然后呢?”当时祝棉听得上瘾,她是第一次听到刘美丽和她说自己的身世,没想到还挺离奇的,她只知道自己是捡来的,没想到刘美丽是从林子里捡来的,更没想到,这还牵扯出另一个人来。
“然后?”刘美丽咬咬牙,“我当时不是在宿舍吗?同宿舍有四个上下铺,八个人的房间,不过只住了俩个人,我当时的室友知道我回来了,悄默默地把我拉到背着走道的墙角,和我说,她昨晚其实看到马师傅了。”
“活着的?”
“废话,”刘美丽朝着祝棉翻了个白眼,“当然是活着的,有没有伤不知道,黑漆漆的,那时候哪里像现在,鹿场那儿到了点儿就得熄灯,走廊里的灯就是个摆设,领导下来视察的时候才开。”刘美丽知道自己跑题了,又连忙拽了回来,才说,“她说,马师傅告诉她,如果刘美丽,对,就是你老娘我回来了,让我一定跑。”
“跑?”
“对,离开鹿场,立刻离开。”
“你当时跑了没?”
“犹豫了一下。”
“然后呢?”
“撒丫子就跑了,只带了贴身的钱和粮票。”
“你这么信当时的室友阿姨?”
“我不是信她,是信马师傅。”刘美丽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摸出一枚似玉又不是玉的半透明硬物,看得出来,她很珍惜这东西,还给打了穗子做成了挂坠,不过日常没见她带过,应该是一直收着藏着,“她当时给了我这个,这东西,是马师傅的,他轻易不离身,进山时必放在胸口最贴身的口袋里,他说是山里头的鹿神给他的,他就是因为戴着这玩意,才能听懂鹿说话,他能把这东西给我室友,说的话应该是真的,所以我就跑了。”
“鹿场的人没找你?”
刘美丽摇头:“还真没找,按理来说,我属于私逃,得找到我,给我记上一笔,不过我在屯昌县城偷偷待了两个月都没听到鹿场出来找人的动静,那时候,我一边给你抓中药一边用我老娘,哦,也就是你外婆留下的钱雇小孩子帮我用粮票换粮食吃,两个月后,你病好些了,我才离开。”
“没找你?”祝棉皱眉,愈发听不懂的样子,“为什么?”
刘美丽眯起眼:“你倒是挺希望你妈我被抓回去的。”
祝棉很识趣地站起来给刘美丽捏肩捶腿:“不是不是,没有我妈就没有我,没抓回去好。”
***
不过,祝棉并没有太把刘美丽和她说的这件事儿放心上,就像许多对两性教育避之如虎的家长一样,当孩子们问起“我是从哪里来的”的时候,父母总会编纂出或离奇或美妙的童话。
你是从妈妈从垃圾桶里捡来的。
你是神仙赐来的。
90后的理由更加紧跟时代:你是妈妈游戏充值送来的。
刘美丽的这段经历,对于祝棉来说就像是故意模糊她没爹这件事的奇闻罢了,加上刘美丽是一边炖着红烧肉一边和她扯谈的,那态度,敷衍且随意,祝棉没多想,对着金瑶和盘托出,说了个明明白白。
此时锅沸菜熟,热腾腾的辣气顺着头顶藤条灯罩缠绕腾云,金瑶筷子一伸一搅,直接把菠菜捞得个干干净净,让对面坐着等菠菜沸起的宋戈木然良久,金瑶看了宋戈一眼,又把已经端进碗里的菠菜给他扒拉了一半。
“分你一半,不客气。”金瑶埋头吞了两口菠菜,像是在品菜,又像是在品味方才祝棉和她说的故事,咽干抹净后,她擦了擦嘴,才问,“所以你的姓氏是怎么来的?”
“我的姓氏?”祝棉正大口灌着可乐,小小地打了个嗝才说,“我妈说,马师傅告诉她那山头里有鹿神,鹿神就姓祝,她说我又是从鹿场捡来的,期盼着我能沾沾鹿神的福气,就给我取名叫祝棉,”祝棉一边说一边咋舌,“其实我觉得吧,她就是不想告诉我我爸的事儿呗,不然为啥不跟着她姓刘,还能替他们老刘家传宗接代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