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二姐澜清是个极有手腕的女人,二伯父一家经商,澜清自幼耳熟目染,练就了一个善于经商的好头脑。没两年便带着李家女眷重回京城,忍受京城人唾骂,挺直腰板经商,想尽一切办法为祖父李太师洗刷冤屈。
只可惜,祖父没能等到那一日,在这个冬天驾鹤西去了。
祖母心系祖父,没几日便追随祖父而去。
后来,她也被休弃,李家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
世人编排她还不够,还想编排她的姐妹。
大姐澜惠,多么温柔良善的一个女子,平日里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嫁给张用坞后,日日饱受折磨,浑身上下无一处好的。
若无贴身婢女淡风千里迢迢赶来京城告密,澜惠迟早被张用坞家暴致死。
李太师亲自将澜惠接了回来,澜惠从此和离归家,过上了安稳日子。
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竟说澜惠被张用坞家暴,是因为她品行不端遭夫君厌弃。
仿佛她所遭受的一切苦难,都是罪有应得。
五妹澜诚因这些年发生了太多事,不想嫁人,却被编排称嚣张跋扈无人敢要,所以嫁不出去。
澜意不忍连累姐妹们,昨日修书一封,连夜离开了京城,徒步走向北地。
她想去找祖父,想去找几年未见的家人。
每走一步,都会有深深的脚印出现在白茫茫一片的雪地里,不一会儿便被落下的雪替代了。
她所来过的痕迹,也被掩埋,随着风雪消失不见。
澜意没有停下步伐,她每多走一步,就会离祖父他们更近一步。
哪怕没有见到家人的最后一面,她也能告慰自己,她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她从嘴里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像一团雾一样出现在她眼前,又逐渐散开,分散在空中。
木棍在一点一点向前,留下的印记却慢慢变浅。
澜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走了最后一步。
视线模糊不清,她缓缓闭上双目,眼前满是黑暗,倒在了雪地里。
漫天大雪由上至下重重而落,毫不留情地拍打澜意的脸颊,那没有一丝气色的脸,终于变得和她的心一样冷。
她很想看到祖父平反的那一日。
只可惜,她再也看不到了。
她的全身上下被雪覆盖得极深,只留下她从小到大带的那块玉佩,上面写着她的闺名——澜意。
身上的雪变为冰冷的雪水,流淌至她全身上下,仍不能洗清她的一身冤屈。
世人提起她,只会说她是一个红杏出墙的女子。
不过,她不会再听到了。
第2章 我要退婚。
三月里的天,晚春时节,临近夏日,太阳还不是那么毒辣。
艳阳高照的天,伴随着枝头鸟儿清脆悦耳的声音,柳叶随风轻轻摇曳。
院内的茉莉花香飘进窗内,澜意靠在罗汉床上,单手撑着头,闭目小憩。
拒霜急哄哄从院外跑进屋内,看到澜意还在睡,跺跺脚上前摇晃澜意。
“姑娘,您怎么又睡在这儿了啊!”拒霜一脸无奈,接着道:“姑娘快醒来,今日要给老夫人请安!”
拒霜是个方圆脸的小姑娘,长相可爱,性格也比较跳脱。
澜意缓缓睁开眼。
眼前女子焦急的模样,让她看了不由得出神。
拒霜,在她生孩子的时候,被郁颢以偷盗之名告上了官府,二十乱棍打死了。
她愣了愣神,原来死后真的能见到她们。
环视四周,鹅黄色的纱帐、红木梳妆桌、绣着山水画的屏风,以及她经常看书横卧的罗汉床……
这一切太熟悉,又太真实,她复而看了看自己右侧,一本话本子打开着,上面正描写才子佳人定情的场景。
拒霜以为澜意还没睡醒,急得尖叫一声:“姑娘快些醒来吧!今日可是去给老夫人请安的日子,去晚了,老夫人可要怪罪的!”
老夫人?
祖母?
祖母后来那么疼爱她,怎么可能因为她去晚了而怪罪她?
澜意显然不信,刚想反驳拒霜的话,便被拒霜从罗汉床上拉起来,带她往梳妆桌上走。
菱花镜前的女子一眼望去,雪白腮红,眉如远山含黛,加之那不画而红的唇,衬得镜中人更加娇艳动人。
澜意情不自禁抚摸自己的脸。
她临死之前的模样,满脸的伤痕和风尘,不堪入目。
这……分明是十六岁的她,带了点少女的青涩,满眼都是憧憬。
一直没说话的她看着急急忙忙为她梳头的拒霜,忙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姑娘您还想问这个啊?”拒霜噗呲一声笑了,“现在是辰时正刻。”
澜意摇摇头,认真问:“隆化几年?”
拒霜的动作一顿,将银梳放至桌上,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姑娘怕不是看话本子看糊涂了吧?今年是隆化二十二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