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起此事,皇帝便忍不住又要发怒。他沉着脸,看着梁有福双手呈上的那物。
那日,他那不成器的小儿子不小心撞倒了启元殿外间的几案,上头的东西原没什么打紧,偏偏那日,这只锦盒被病中的他随手放在了上面,因而摔落在地,里头的几样金银玉器也因此各有破损,再不复从前的完好。万幸的是,那根簪子和那块玉佩并不在其中。
六皇子的顽劣荒唐,皇帝心知肚明。只是为了某个目的,他选择了听之任之。只要不是太过分,他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计较。谁知他却屡教不改,上回的禁足才解了没多久,又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这两个孽障,逆子!”皇帝越想越头痛,忍不住重重拍了拍炕桌。
梁有福不敢作声。
皇帝深吸一口气,接过那锦盒,道:“出去。”
待殿内只剩他一人,皇帝这才托起锦盒,目光带着恍惚与痛惜,一点一点摩挲着锦盒表面,喃喃道:“你究竟......有没有......”
忽然,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皇帝的手指摸到了锦盒的一处缝隙。这原本不足为奇,只是他敏锐地感觉到,那缝隙下另有秘辛。
这只如意纹的锦盒外形狭长,分为内外两层,紧密相贴,只是因前几日的外力冲击,导致盒身有些轻微变形,那原本狭小的缝隙随之变得松散。里层铺着绒布,比外层略低,因此显出了一圈凹陷的空间。
皇帝举起锦盒在耳边轻晃了晃,隐约听见里外之间的缝之中传来了一阵纸张的簌簌声。他面色一凝,伸手便去掰。这锦盒本就不是坚硬无比的,在他的大力之下,里外两层很快裂开了更大的缝。
原来这缝隙之中,另有一圈中空的夹层。而此刻,皇帝定睛一看,夹层里赫然铺满了发黄发皱的纸张。
他心头大震,连忙将那些纸尽数抽了出来。由于纸张在狭小的夹层里塞了许久,边缘也有些发脆,抽出来时颇费了些力气,被皇帝轻轻一碰,便掉下了许多碎屑。
皇帝几乎是屏住呼吸,慢慢揭开了第一张纸。
看清上面的字迹后,他瞳孔骤然一缩,整个人如遭雷击。
经年已久的纸张泛着陈旧的黄色,却掩盖不住上头娟秀清丽的小楷。那一字一句,宛然便是她的字迹。看清了上面的内容后,皇帝的手腕有些颤抖,用力捏住了纸张边缘,将那轻薄的纸捏出了褶皱。
那叠纸很厚,约莫有百余张。皇帝顾不上仔细看内容,只有些急切地翻动着,看着上面的笔触从起初的稳健逐渐变得虚浮,原本整整齐齐的字迹也变得散乱颠倒,显然执笔人已病势沉重,意识模糊,手腕无力,无法再如从前那样落笔,写下清楚明晰的内容。
他整个人如同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眼前霎时间一片迷蒙,仿佛有无数道声音自四面八方席卷而来,让他的头脑一阵钝痛。
皇帝握着那叠纸张,不自觉地僵坐在了原地。
*
晚间,姜清窈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实在想当面问一问谢怀琤,今日之事是意外还是他一手策划。可他既然被禁足,又该如何才能让皇帝转怒为喜呢?
她轻叹一声,披衣下了床,走到窗边,将窗子推开一道细缝。今夜的月色很皎洁,撒下柔和而又明亮的光华。
姜清窈对着那轮明月发了会呆,正欲关窗,忽然听见窗下传来一阵细小的动静。
她一惊,下意识拿过桌上的烛台,探身低头看去,却见窗根底下有一小团灰影在动弹,将外墙挠得噼啪作响。
“......乌云?”姜清窈借着光亮辨认出那是一只灰猫,心中陡然浮起一个猜测,便大着胆子唤了一声。
那猫儿大约是听懂了她的话,随即轻盈一跃,跳上了窗台,抬头看她。
“你怎么会来这里?”姜清窈伸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笑了笑,浅笑道,“莫非你是替他来的?”
她原本只是玩笑一句,却见乌云抖了抖身上的毛发,这才注意到它的背上绑了一只小小的纸卷。它大约是觉得不舒服了,才不耐烦地甩动着。
姜清窈心口一跳,连忙解下了那纸卷。乌云甩脱了束缚,很快毫不留恋地跃下窗台,转眼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徒留她对着窗外的月色,缓缓展开了那张纸。
上面是她熟悉的、少年俊逸的字迹。许是下笔时较为急促,他的笔触多了几分凌厉,写出的语句却格外柔和:
“安好。勿念。”
第58章 坚定 他会迎着风雨向她走去。
几日后, 启元殿传下旨意,解了五皇子的禁足。与此同时,六皇子却并未得到宽宥, 皇帝的态度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