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是抬举,实则是压制。
所谓的帝王权术,处处都透着谋略和野心。
“刘陆已手持重兵,若刘起再掌实权,恐大魏忧已。”
我再次往地上重重一磕,咬紧牙关道:“皇兄所言甚是,臣妹谨遵圣命。”
皇兄强撑着支起上半身,手肘抵住床沿,从白幔后映出一张比纸还苍白的脸。
他透过那层摇摇欲坠的纱幔,怔怔地望着我,“玉灵,朕有两件事要托付于你。”
我闷着鼻音道:“皇兄但说无妨。”
“此一,托你替朕好好照顾晃儿,朕这一走,唯一放不下的,除了大魏的江山社稷外,便只有他了。”
我用力点头,“皇兄安心,只要臣妹有一口气在,定会护得晃儿周全。”
“好。”他嘘声应道:“此二……”
我等了许久,也没听见皇兄再往下说,忍不住抬起头来,只见床幔后头的身影晃荡了几下,扑通一声倒在床榻上。
“皇兄!”
我再顾不上那许多,忙站起身来几步扑倒在床边,慌忙拉开厚重的纱幔,终于看清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深凹的眼窝,塌陷的面颊,灰青的唇色……
如若不是他胸口还有些许起伏,我差点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他想抓住我的手,费劲挣扎了几下,复又落了回去,眼下却是连抬手的力气也没了。
“此二,彭城刘氏,存有异心,不可重用……”
“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放刘起……回南宋……”
“他是悬在……大魏咽喉上的……一把利剑……”
皇兄说完这些,终于沉沉地睡下。
我探了探他若有似无的鼻息,失魂落魄地走出寝殿。
殿外,树影簌簌。
月色显得格外昏暗,本应像往常一样悬挂在高处的明月,不知何时被乌云夺去了光辉。
只剩一颗孤寂的启明星,独自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我长吁一口气,径直往南边的侧殿走去。
刘起,还在那等我。
与皇兄说过这许多,桩桩件件,我也该有了自己的判断。
他放不下晃儿,因此不愿要了皇后的性命,又担忧孤儿寡母镇不住朝野上下,文武百官,只得托孤于胡迁代为扶持。
这些我都能理解。
只是,我还有一事想不明白。
刘起才识过人,有志向更有抱负,理当不愿尚公主为妻,再做个酒囊饭袋的废物。
到底为何,他会肯乖乖成婚?
我正低头慢步,百思不得其解。
忽地抬头,撞见不远处的一道人影。
不同于以往每次出现时,身边都扶着若干个婢女,此时的皇后孤身一人站在那屋檐下,看上去形单影只,尤为可怜。
她见我杵在原地不动,缓步朝我走来。
直至我面前,她道:“霜儿妹妹,可否借一步说话?”
第27章 并枝连理 “不是刘起,是启……
上次她拦下我, 也是要同我说话,可话没说上几句,我就被骗到含章殿里, 差点没给迷药熏死。
这次我是说什么都不肯搭理她, 于是抬脚便要往回走。
皇后一步拦在我面前, 面色有些焦灼。
她正欲开头, 我便道:“皇兄如今危在旦夕,皇嫂若是得空不如多去陪陪他, 莫要再与臣妹纠缠, 平白浪费时间。”
“霜儿, 本宫知道你是在怨本宫。”
皇后赶忙扯住我的袍袖,生怕我会遁地溜走似的。
“本宫也是一时昏了头脑, 本宫见兄长钟情于你, 日日心心念念, 夜夜魂牵梦绕,本宫这个做妹妹的, 又怎会不心疼呢?”
“心疼?”我反斥道:“皇嫂心疼他, 就给我下猛药,可曾替我想我?”
“我是个人, 又不是个物件,难道是他胡迁想要便能要的吗?”
“此事与兄长无关。”
皇后急急上前一步,面上的紫妆在昏沉的月光下显得惨白,看上去玉软花柔,楚楚可怜。
莫说皇兄, 就连我见了都要怜悯三分。
“都是本宫擅自主张,全乃本宫一人所为。”
她慢吞吞道:“兄长说他无颜见你,但一人做事一人当, 既是本宫有错在先,自当要来向妹妹请罪。”
“都怪本宫鲁莽灭裂,行事草率,这才使得妹妹平白受了委屈。”
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压根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我这皇嫂看上去犹如西子捧心般较软无力,可行事却是果决狠辣,雷厉风行。
上回含章殿厢房里的迷情药,乍一闻察觉不出什么,但若吸入太久,便可轻易叫人神志不清,如在梦里。
那日,若非我死死掐住自己手心,指甲硬生生扎出几道红痕,怕是早让胡迁得了逞。
可话又说回来,胡迁堂堂七尺男儿,在那迷药跟前竟直接缴械投降,连一丝挣扎也未曾有过,如今想来,不得不叫我一阵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