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沉鱼眉目一惊,当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回、回夫君的话,妹妹说的没错,朝儿今日不知怎的,一直啼哭不休,我与妹妹便只能寸步不离地守在身旁。”
刘起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悠哉道:“我也没怪罪你,你又为何要跪?”
谢沉鱼耷拉着脑袋,答不上来。
“朝儿有你们这样好的母亲,是朝儿的福气,只这福气是好是坏,可就不那么好说了。”
“夫君此话怎讲?”
谢落雁秀眉微皱,神情颇为不解,“妾身是个后宅女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从有了朝儿,便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孩子的身上。”
“妾身是朝儿的母亲,自古没有母亲不为孩子的道理,只是这福气,为何从夫君嘴里说来,却是变了味。”
刘起自在喝下最后一口茶,半阖双目,咬紧牙关忍了又忍,最终没再忍得下去。
他睁开眼,甩手一把将茶盏摔在地上,轻薄的瓷片在撞击到地面的那一刹那,登时如炸裂的烟花般四下飞溅。
谢落雁被吓得双腿一软,像谢沉鱼那样原地跪了下去。
“夫君息怒,妾身不知是哪句话惹怒了夫君,还请夫君莫要气坏了身子。”
刘起站起身,踩着吱嘎作响的碎瓷走到谢落雁身前,他倏然俯下身,蹲在她的面前,抬手捏紧她的下颌,一字一句道:“床上那个只剩下半口气的,也是爹生娘养的孩子,是昔日中书监的掌上明珠,凭什么要受你们这般作践?”
谢落雁瞳孔震动,“夫君在说什么?妾身、妾身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
刘起冷笑道:“听不明白好啊,听不明白那我就让你明白明白!”
“谢沉鱼!”
“妾身在。”
“她是你谢家的姊妹,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能从实招来,我便向陛下求情,饶恕谢落雁一命。”
“如若不招,就别怪本王翻脸不认情。”
谢沉鱼匍匐跪在刘起脚下,双手紧紧掩住胸口,眼神在刘起和妹妹谢落雁身上来回犹疑。
看出了谢沉鱼的犹豫不决,刘起凛然补充道:“莫说本王没有提点过你们,前中书监举家入狱,满门灭族,正是因了维护当时还是平东王的皇帝陛下,继而得罪了先废帝,最终落了个身死魂消的下场。”
“这数年来,陛下对当年中书监沈家的舍命义举深感动容,还曾追封沈氏长风为永忠侯,这些事,你不可能没听说过吧?”
谢沉鱼的目光暗淡,颤抖着双唇点了点头。
“陛下曾坦言,若沈家留后,必当授封以示嘉奖,男袭父爵,迎尚公主,女册郡主,予婚皇子。”
“只这姑娘傻,说什么也不肯认祖归宗。”
“一开始是铁了心要与我做妾,后来,又是一门心思只想嫁给孟清玄。”
原来如此。
当时姝婉执意要进庐陵王府,我还当她是为了刘起。
原来,早在那时,她就想清明了。
她哪是为了刘起,一意孤行,分明是为了孟清玄。
她回了建康,无处可去,若要认祖归宗,定会被册为郡主,指婚皇子。
这番话,想必刘起早在悬瓠时就同她说过了。
她知道,自己一旦露了身份,便与孟清玄再无半点可能。
郡主姝婉不是一个小小副将可以肖想的,唯有婢子姝婉,才能名正言顺地嫁作孟清玄为妻。
听到这里,谢沉鱼几乎再撑不住上半身,哗啦一下瘫在地上。
“夫、夫君,你是说……这女子,是沈氏后人?”
“没错!”
我提声站了起来,中气十足道:“沈氏姝婉,前中书监沈长风之嫡女,义阳王护军统领沈净山之亲妹。”
此时,不仅谢沉鱼倒吸一口凉气,就连谢落雁也禁不住面色一沉。
她们虽是当今皇后的母家姊妹,但这江山总归是刘氏的江山,大宋也从未有过外戚干权的先例。
听闻当朝皇后得益于早年还是平东王妃时受了宠,由此才坐上了中宫之位,只是红颜易老,色衰爱弛,近来更抵不过那些新进的面孔。
帝王之家,甚是无情。
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因而这谢氏的皇后做得也是十分憋屈,日日提心吊胆,绳趋尺步,生怕一个行差踏错,便会被打入冷宫。
而这谢氏的一对孪生姊妹,若要仰仗母家的姐姐得点便宜,恐怕不是什么难事,但若是想借着当今皇后之势为所谓欲,怕是不能够了。
倘若姝婉只是个普通婢子便就作罢,死了也就死了,掀不起多大风浪。
可偏偏姝婉是沈氏血脉,沈氏一家皆为社稷而死。
功臣之后,岂能仍由她们欺凌?
一时间,谢沉鱼面如死灰,谢落雁却怔然道:“夫君莫要再吓唬姐姐,她胆小不禁吓,只这婢子受伤,确实与妾身们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