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儿问:“姑母在寺中修养这些年,身子可有痊愈?”
我欣慰道:“多谢陛下挂念,已经好多了。”
自从五年前的那年冬天,我在一场大雪中受尽了苦楚,失去了一个孩子,也失去了我本就不大康健的身体。
每逢隆冬,我时常会觉得双膝疼痛,小腹闷胀,若是再下起雪来,便更加觉得头疼脑热,浑身不适。
也不是没有瞧过太医,但无论太医来过多少次,左右都瞧不出什么病症来。
最后也只得悠悠然扔下一句话,“心病仍需心药医。”
我不是不知道太医的意思,身体上的伤痛容易恢复,可心里的伤疤却迟迟未能痊愈。
当年为了能有个孩子,比命还苦的药我整整喝了三年,如今不管怎么说,我都不想再喝了。
若能活一日便算作多赚一日,若不能活,我也了无牵挂。
晃儿沉思着点点头,终于开口道:“姑母能否帮朕一个忙?”
“陛下请说。”
我福了福身,恭敬道:“臣身在内寺,早已远离尘世许久,不知还有什么能为陛下操劳?”
晃儿几步走上前来,紧紧地拉住我的袍袖,神色紧张道:“姑母,朕的孩子,在太后手里。”
我瞪直了双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每一个字。
“什么?陛下的孩子?”
晃儿忙不迭点头,“是,没错,是朕的孩子。”
我看着眼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回想起他刚继位登基时坐在太极殿上的无助神情。
那年,年仅七岁的他失去了父亲,还不知道未知的未来即将会面临什么。
他站在高高的大殿之上,一脸的纯真无邪,稚嫩活泼。
他娇小的身躯甚至不足以爬上,那把象征着至高无上的龙椅,还是身边贴身的宦臣将他抱了上去。
从此,他便成了大魏的一代新君。
时光荏苒,从前的那个孩子早已长大。
而今,他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
第49章 雨送黄昏 我向往着南边的一……
晃儿年方十五, 虽尚未娶妻立后,却早已有了意中之人。
是个宫女,出自掖庭。
晃儿在一处高楼上对她一见钟情, 彼时, 那姑娘正站在楼下的一处花圃边做着浇水修剪的活计。
用晃儿的话来说, 他从未见过那般秀美的女子, 只将将往那一站,便叫他知道了什么是美若天仙, 貌似神女。
只可惜, 那姑娘出身不高, 亦是南朝叛逃而来的罪臣之女。
大魏有个规矩,凡要立后者必经过手铸金人的测验, 只有铸成者, 方可顺应天意, 立得为后。
因此,纵使那姑娘诞下龙嗣, 也只能随便封个位分, 更不可亲自抚养。
我忽地抬起头,紧张问道:“此女子身在何处?”
我深知大魏的例律——子贵母死。
后宫女子, 一旦诞下皇子,若立为太子,生母即刻命丧黄泉。
晃儿年少,此子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将来大有可能会被立为太子。
宣光殿太后选择在此时把孩子带走, 所图之事,昭然若揭。
如今的晃儿早已同她离心离德,亲生母子却势同水火。
晃儿的孩子才刚出生, 她便将其从生母手上夺了过去,从此亲身抚养,为的就是尽早同下一代储君培养感情,亦是为了能尽早控制。
这次,她定不会再错失良机,更不会让孩子的生母有机会能走到她的那个位置。
如此想来,那孩子的生母,恐怕命悬一线。
晃儿拉着我的手,怔怔道:“朕已将她安置在永巷内的建始殿中。”
我忙道:“陛下定要想尽一切办法,将她从永巷中移出来,不管符不符合礼制,陛下都要如此去做,眼下顾不得什么祖宗礼法了。”
晃儿茫然道:“为何?”
我道:“陛下可还记得先皇的母后,孝慈皇后是怎么死的?”
晃儿失魂落魄地往后跌了几步,无措道:“姑母是说,母后会杀了她?”
“可祖制明明早就被父皇给废除了啊。”
我道:“废除又如何?”
“陛下难道忘了,当年刘起是怎么离开大魏的吗?”
我紧抿唇线,咬牙道:“只要是她想杀的人,就没有寻不着的由头。”
孩子只有没了生母才更好控制,这么浅显的道理,宣光殿的那位浸染朝堂多年,不可能想不明白。
现在还未动手,只是时机未到罢了,并不是她有多仁慈。
我郑重道:“在孩子回到陛下身边之前,务必要将此女子携带左右,依臣所见,就安置在中宫式乾殿附近的含章殿最佳。”
“若陛下的余生还想再见到她,定要按臣说的去做,陛下谨记,莫要再步了臣的后尘。”
如今的我和他,南北相望,亦如天人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