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了一夜又一夜,把自己都跪得昏迷了两三次,她也无动于衷。
我没了办法,又去式乾殿门前跪下。
小皇帝当下就接见了我,只是听明了我的来意后,他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
晃儿对我道:“姑母,你是大魏的大长公主,怎能去南朝,去见那南宋的庐陵王。”
我泪流满面地冲他不断叩首,言语之中尽是卑微。
最终,晃儿留下的一句话如同当头一棒,将我狠狠敲醒。
他道:“这世上早没了驸马刘起,有的仅是庐陵王刘起。”
这世上早没了驸马刘起,有的仅是庐陵王刘起……
至此,我总算清醒了过来。
我的驸马刘起早就死了。
死在了那个大雪纷飞的日子,死在了大雪纷飞的徵音殿前。
我失魂落魄地回了西厢房,正巧撞见妙真哈气连天地从床上爬起来。
妙真裹着棉被打了个寒颤,“入了秋就愈发冷了,这早功不上也罢。”
她瞅了眼我手中的扫帚,腆着脸道:“你替我洒扫去了?对不住啊,改日我再替你去。”
我点点头,一言不发地坐下,手中依旧握着扫帚不放。
“想什么呢?”
妙真从被窝里鼓动出来,披了件薄袄,在我身边坐下。
“这一大早出去,见着的不是静恩那个老姑婆,莫不是见着鬼了?”
她随手从桌上捻起昨晚吃剩的半个烤饼,龇牙咧嘴地啃了起来。
我捋了捋身上微微发皱的海清,淡淡道:“他有孩子了。”
妙真顿时倒抽一口气,猛烈地咳了好几下,这才把呛进喉管里的碎饼屑给吐了出来。
“谁?谁有孩子了?”
“他。”
“他是谁?”
我低头,不敢说话。
妙真放下烤饼,双手往身上蹭了两下,郑重其事地掰过我的肩膀,认真地看着我道:“你是说庐陵王?”
我点点头,依旧不敢说话。
妙真皱了皱眉头,忽地咧嘴大笑,“哎呀,这是好事儿啊,你该恭喜他。”
我蹙眉,看神经病似的看着妙真。
“你想啊,他都多大了,如今该有二十八了吧。别的男子像他这般年纪,早该是妻妾成群,子女绕膝了。”
妙真又抓起一把瓜子,状似理所应当道:“你们都和离五年了,人家去年才娶的妻,今年才生的子,够可以的了。”
对,妙真说的没错。
我和他已经分开五年了,如今,他有了新的家室,我如何还能怪他。
只是回顾当年往事,那些海誓山盟,天地之约,现在看来,不过是年少时不懂事,轻易便许下的承诺。
而那些誓言终究是太过沉重,沉重到曾经的我和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实现。
我忽地了然一笑,舒心道:“看来他也不算太渣。”
妙真磕着瓜子,这回换她像看神经病似的看向我,“哎,你真一点不难过?”
我笑着摇摇头,又飞快点点头。
是,我不难过,一点也不,我只能这样不停地对自己说。
我把打听来的关于刘起的近况写成一封书信,寄去了原先丹阳王府上。
曾经的丹阳王夫人还一个人孤寂地住在那里,身边只有一个可怜的姝婉作陪。
我在信中劝姝婉,早些寻个好人家嫁了,莫要再等他,白白蹉跎了年华。
姝婉回信给我,感念我的记挂,她在信中说,若不能嫁刘起,她便此生都不嫁。
若能嫁于刘起,做妻做妾,哪怕是做通房做外室,她都毫不在乎。
我合上信纸,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我原先以为姝婉是傻,如今想来,她却是比我聪明。
能义无反顾地只追随着一个人,无论是生是死,是从前还是未
来,都毫不退缩。
她果然,比我通透上许多。
过了几日,小皇帝一道圣旨,把我从内寺里揪了出来,命我去式乾殿觐见。
五年来,我第一次脱下身上沉灰色的海清,重新挽上发髻,只带了一支素木簪,只身前往式乾殿。
殿中,令人熟悉的龙涎香依旧幽然地焚烧着。
我看向那扇绢绣的九龙戏珠画屏,在雕云龙纹长桌后坐着的是一个略显单薄纤瘦的身影。
曾经的皇兄也是坐在这个地方,看着我的眼神里充满了疼惜和怜爱。
而如今,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是那么冷清,眼神中亦是如此的迷茫和悲伤。
“臣玉灵拜见陛下。”
“姑母快快请起。”
晃儿急忙起身,朝我迎来。
我俯身叩首,再度起身。
“陛下传臣前来,所为何事?”
晃儿道:“是朕无礼,叨扰了姑母在寺中的修行。”
我微微笑道:“不碍事,只躲懒这么一日罢了,想必佛祖也不会怪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