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唤笛听到“许相宜”的名字时,嘴唇翕合几秒,没发出音节。
她后来用书房的电脑查过当年这则新闻,报道里,许相宜是南中附中的“三独比赛”里面“独舞”冠军,有保送北城舞院的机会。
青春的愤怒蒙蔽了双眼,让那位女孩子自己主动跳了下去。
“不全是你的错。”沈唤笛艰难开口,她其实觉得这句安慰话对谁都不公平。
“呵,我真可笑。”林郁野轻笑了一声,“耿耿于怀这么久,最后还是让她伤害到了你。”
“父亲看重她的理由,我其实都知道的,门当户对放在我俩身上不合适,最初最初,她也是受害者。”
温水见了底,林郁野低着头夹起鱼丸咬了一口,沈唤笛分明瞧清酱汤融了一颗咸苦的泪,沉默得令人看不清的侧脸,明明是林父林母相爱的初次雕刻。
反而最后成了最先牺牲的理由。
“没关系。”沈唤笛伸出手,轻轻揽上林郁野的肩膀,紧密贴合的双臂,她感受到他的微颤,“我们快要长大了。”
第37章 Chapter 37 他们是同类。
「2011年1月5日, 周三,多云。牺牲和舍弃相比,似乎更残忍。舍弃是你本就毫无存在感, 他们本就心无愧疚。而牺牲是假无奈, 是知晓,是若有若无的在乎,是他们对你做出的,你只能妥协的选择。我和L都是“牺牲者”, 是同类。都是无法挣脱, 只能等一个明日的人。」
画上最后一个句号时, 沈唤笛盯着墨水痕迹出神, 她不清楚自己算不算是同类, 擅自做主有时候也会令人生厌。
钢笔笔尖点了点暗黄色纸张,绽出星点, 继续提笔:
「那么, 作为“同类”的我,可以告知他, 我的秘密吗?他会怎样看我?他也会害怕那样的我吗?」
今年春节早,元旦假结束不到一个月过春节。
教室里奋笔疾书的声音刺啦刺啦,同每周二检修的雪花电视屏一样。
大家也像没了电视看的人一样,认真专注, 贯彻着南中素来讲究的“高效学习”。
本来每年寒暑假的补习都会提前学习新知识, 但今年春节来得早, 新课程已经学完了, 学校索性发了高二的旧教材在上课,显然是争分夺秒。
压力大得很多人喘不过气来,就像本就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罩里, 如今再隔了一层名为“提前冲刺高三”的玻璃罩。
薛定谔的猫好歹就一层罩呢。
沈唤笛心想。
不过抱怨归抱怨,但没有人真的依据“上头明令禁止”的理由去举报。大家削尖了脑袋考进来当凤尾不就是为了高考吗。
——可是,考上大学后呢?
去好大学继续当凤尾还是去中等大学当鸡头?
有这样的好坏界定吗?
谁界定凤与鸡的差别?
大家会怎么样?
未来这种猜不透又来得快的东西,没人能解答她的问题。
她有点杞人忧天。
毕竟自己方才写在日记本上的问题,她自己都没有答案。
沈唤笛的眼底溢过一丝暗茫,最后落在鲜红的134分上。她的英语试卷分数越来越高了,班级排名也越来越高。
从中获得的快乐不再是获得成就,竟然是她之前在潘丽面前撒的谎至少有了一丝希望去实现。
回想起潘丽间隔几天就会发来的短信:“弟弟的事情你答应我了就必须要做到!不然你就别读了!”
沈唤笛摩挲着右手中指指尖侧边凸出的厚茧,她的确有在“把弟弟弄进南中来”这件事上努力。
她可以“被牺牲”,但她不太想被舍弃,即使她恨死了他们。人多复杂。
“没找到还是没翻抽屉?”
“什么?”沈唤笛懵然回神,看向林郁野。
他的眼神正落在自己僵在空气中的手指上。
那天回来后,沈唤笛没有其他心思,洗漱完毕,就伏在床上哭了一宿。
哭他的苦,哭自己的苦。最后又想着林郁野好歹算富家子弟,又哭了一遍自己的苦,可再哭的时候,她笑得乐不可支。
沈唤笛觉得自己看不清自己。
喜欢一个人会产生异样的情绪,胆怯,懦弱,占有。
——对于林郁野,爱占有贪痴,而嗔通通对向他人。
听见林郁野诉说伤口,她竟然有了令自己不耻的开心。
痊愈家庭伤害,没人比她更有经验,也没人比自己与林郁野更相配。
她能安抚他,她知道他的痛苦在于什么,两个不想被舍弃的人相爱,感情十分平等。
陈雅唯不再算什么不可触及的话题。当时她就是这么想着安稳地睡了一夜。
“是什么惊喜吗?我回去再看。”沈唤笛觉得自己笑得眼下乌青都淡了些。
“林郁野。”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