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熙哀伤的眉眼陡然清明起来,抬眸看向石竹手中捧着的药碗:“把药倒了罢。”
石竹急了:“夫人,您还病着,不喝药如何使得?您若是嫌药苦,奴婢这便去端些蜜饯过来。”
“我自己的身子我心里有数。你去把药倒了,往后也不必再熬药。”
她的病,说到底还是因心结而起,现下她既已看透了一些事,心结已解,那些药便不必再喝。
石竹不知她心中所想,仍耐心哄劝着道:“夫人,再如何也总该好生调养着身子。虽说没了太子妃的位分,不过侧妃之位总还是能肖想到的。且不论当年您给殿下治好眼疾的那份恩情,只说您和殿下成亲三载,总归是有些夫妻情分在的,殿下就算看在这三年的情分上,也不会薄待您的。”
忍冬也在一旁附和道:“夫人,恕奴婢多嘴,您还是别再跟殿下怄气了罢,不然等哪日太子妃进了门,若是个脾性厉害些的,您没殿下帮衬着,往后这日子就越发难熬了。殿下素来是体贴人的,您和殿下又有从前的情分在,到时候太子妃再如何,总归会忌惮着殿下,不敢跟您过不去的。”
毕竟尊卑有别,夫人和太子妃的地位摆在那里,夫人纵然再伤心又能如何,只能庆幸她是殿下屋里的第一个女人,又有从前的恩情和情分在,只要顺着殿下的脾气,哄得殿下愿意护着她,但凡太子妃不是个蠢的,应当就不会在明面上如何苛待夫人。
楚明熙听了心里越发堵得慌,垂首看着被她拧成一团的衾被,闷闷地道:“你们都下去罢,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石竹和忍冬依言退到外间,楚明熙仰面靠在软枕上,眼神虚无地落在帐顶垂下的流苏穗子上,只觉得这三年就像是一场梦。
那时候为了早日帮容玘医治眼疾,她翻烂了所有医书,寻遍了世上各种稀有珍贵的药材。有一回她甚至爬上峭壁,只因听说那里有一种名叫雪兰的草药。*
那雪兰极其难得,百年难见一回,就连医书中也鲜少有记载,是以她也不敢确定,世上是否当真有这种草药。
那会儿她时常会出门采药,寻思着有什么草药可医治容玘的眼疾,有一回她遇到一位老婆婆,帮老婆婆治好了多年不愈的顽疾。
老婆婆就住在山脚下,见她医治好她的老毛病,对她谢了又谢,还热情地留她用了饭。闲聊间,老婆婆与她提起多年前她夫君上山采药时曾见过一种奇特的草药,她听老婆婆讲述那草药的特征,竟发现与书中记载的雪兰甚是相似,一时便起了上山采摘雪兰的念头。
老婆婆劝她打消这念头,说那处危险得很,后来见苦劝不住,只好又细细回想了一下,将当年寻到雪兰的地方告诉了她。
她深知此行凶险,且这么多年过去了,焉知山上如今又是怎么一个情形,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采到雪兰。何况老婆婆的夫君又已逝世,老婆婆只是多年前碰巧听了一嘴当作一桩稀奇事说与她听,她根本就不敢确定老婆婆口中的那种草药就一定是雪兰。
那日,她是独自一人爬的山。
她不是没想过带上容玘身边的侍卫与她一同上山采药,可容玘身边的下人一旦知晓了此事,依着他们对他的忠心,断不会瞒着容玘分毫。
之前容玘已寻遍了名医,尝尽了失望的滋味,无奈此行她只有一成的把握,教她如何忍心再让他失望一次。
那时容玘在外祖父的医治下,已能迷迷糊糊看到一些影子,这是数年来都不曾有过的好迹象,她也因此推断出,外祖父的祖传秘方是有些用处的。
离容玘治好眼疾分明只差那么一步了,她实不想看到容玘再继续煎熬下去。
她深爱的少年郎,就该一辈子健健康康、意气风发地活着。
那日当真她在山上找到了一株雪兰,与书上记载的一般无二。
她小心地将它藏在衣襟里,回去的路上她喜出望外,恨不能长了翅膀立刻飞回府里。
走得太急太快,她一时没留意脚下,险些坠入万丈深崖。
她侥幸保住了性命,脚
却受了伤,为了活命,她连上山时随身背着的包袱也给弄丢了,那包袱里有她用来填饱肚子的干粮,还有一些应急的药材。
天色已晚,下山已然是不能够了,她拖着伤脚,不得不在近旁的一个山洞里待了一晚上。
山洞里的那一夜,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去回忆。
第17章 第壹拾柒章 东宫
夜深了,洞里安静得可怕,稍有风吹草动便能听得一清二楚,时不时便能听见远处野兽发出的嘶鸣声,让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她很想朝山下跑,奈何她的脚伤得不轻,根本就跑不快,离开这个山洞只能是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