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奈将孩子抛下,夫家竟无一人在意过此事, 可她总想着, 她的女儿就住在那个村子里,她哪日若是实在想念得紧了,或许还能偷偷去瞧上孩子一眼,没成想楚大夫却带着孩子走了,去了哪里,没人知晓。
楚明熙见她眼眶通红, 只觉得滋味难言。
一别数年,她没想过还会在京城再遇见昭姐儿的亲生母亲。
女子抬手拿衣袖擦了擦眼泪:“前些日子我在街上见到你们,没想到一晃眼,孩子竟已长得这般大了,若不是见到了你,我几乎都认不出她来了。”
楚明熙看着她,眼底盛满一种复杂难辨的情绪,有同情、有愤怒, 亦有恐惧。
当初钟氏抛下昭姐儿,或许也有她不得而为之的难处,但她终是硬着心肠丢下了才几个月大的昭姐儿撒手不管, 而今她又过来找她,打的是何算盘?
难道是要逼着昭姐儿知晓当年的真相,得知自己是被她生母抛下的孩子么?
楚明熙气她的狠心,也怕她是为了从她手中夺回昭姐儿。
无论做出什么,受伤的总归会是昭姐儿。
楚明熙咬紧牙根,声音不自觉地透着一丝凌厉:“那你现在过来找我们,又是要做什么?”
对方先是一愣,不过几息,便又意识到楚明熙为何会有此举。
“楚大夫,您误会我了,我并没有想要做什么。孩子生来就身子弱,那时候若非你好心收留了孩子,这些年没有你细心看顾着她,只怕孩子她早就没命了。”
直待登上马车坐下,楚明熙才堪堪回过神来。
她一路都有些心神不宁,石竹虽瞧出点异样来,却猜不透是何缘故,只好拿起今日买回来的风筝逗惠昭玩,免得惠昭去扰楚明熙。
下了马车,石竹抱着惠昭去吃零嘴,跟在后头的叶林见四下无人,方才问道:“今日那女子是昭姐儿的什么人么?”
楚明熙停下脚步,满目错愕地看着他。
叶林本就疑心那人跟惠昭有些关系,待瞧见楚明熙眼中的神色,愈发坚信了心中的猜测。
“她就是昭姐儿的母亲,是么?”他点了点头,“难怪我瞧她总觉着有些眼熟。”
“前几年她老家遇上旱灾,她夫家眼瞧着日子过不下去了,便将她卖了换了些银两,她本以为自己这辈子算是完了,幸而遇到了一位心善的夫人将她赎了身。她感念那位夫人,便跟着夫人一道来了京城。那夫人见她擅长女工,人品又是个靠得住的,便叫她替她打理她名下的一间绣品铺子。
“前几日她碰巧看见我们几人在街上买东西,她将我认了出来,也猜到了昭姐儿就是她当年抛下的女儿。”
叶林起初听了还有些同情对方,他年幼的时候也是因家乡闹起饥荒才不得不跟着他祖母逃难到湖州,不免对她有些同病相怜。
当初还是多亏楚老爷好心收留了他,才让他有了个安身之地,否则他当年早就饿死在街头了。惠昭的生母是可怜不假,但明熙又有何过错?
这几年来明熙是如何用心照看惠昭的,他比谁都清楚。
他眉头凝起,连嘴角也噙了怒意:“莫不是她以为,她现下有了落脚处,日子安稳了,手里也有了几两银子,她便可以要回孩子了么?世上哪有如此便宜的事!”
若人人都如此,那这世上也大可不必再有心善之人了,含辛茹苦地将孩子带大,到头来竟成了在替旁人养孩子。
楚明熙摇了摇头道:“她今日也跟我说了,她原先只想跟在我们的后头多看昭姐儿几眼,并没打算对孩子做什么,只是后来被我们发现了她的行踪。”
叶林到底是在江湖上游走过几年,阅人无数,与人打交道时总抱有几分防备之心,怕楚明熙轻易被人哄骗了去,好心提醒道:“话
虽如此,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我还是多提防着她些为妙,免得她对昭姐儿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到时候我们后悔也来不及了。”
***
夜色深沉,家家户户都在月色中沉寂下来。
白日里逛了大半天,惠昭用过晚膳后就有些困得睁不开眼,洗漱过后,楚明熙就抱着她躺在了床上。
惠昭打了个哈欠,习惯性地钻进她怀里睡着了。
许是白日里见到了数年未曾见过的人,这夜楚明熙竟破天荒地梦见了惠昭的亲生母亲钟氏。
梦里的钟氏全然不是几个时辰前她见过的温婉模样,朝楚明熙伸出双手,表情近乎狰狞地欲要从她手中抱走惠昭。
楚明熙霎时慌了,抱紧了怀里的孩子拼命朝后退缩,嘴里不停地呜咽着:“你不能带她走,不能带她走!”
钟氏的力道大得惊人,远非她可比,楚明熙慌乱地看着她的双手已扣在了孩子的胳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