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悔(130)

如今细细想来,只能是那个时候发生的某件事吓到了她。

今日下了大雨,天色阴沉,她又跟驿馆的伙计要了不少蜡烛。

脑子里渐渐冒出一个念头,呼之欲出。

他视线定住在她脸上,踌躇再三,终是问出了口:“明熙,你是怕黑么?”

楚明熙肉眼可见地面色一僵。

她避开他的目光,低下头极轻地“嗯”了一声。

容玘心中又生起了几分疑惑。

此次江州闹疫病,明熙人在湖州,原是可以避开这些的,她却心系江州染了时疫的病人,特意带着她的药方来了江州。

一同对抗时疫的这段时日,她更是处处不让须眉,面对种种艰难从未有过任何埋怨和不满。

无论是面对感染上疫病的患者、还是诸位大夫当众质疑她的药方,甚至有人故意设局污蔑她对他下//毒的时候,她都不曾退缩过,没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过丝毫的惧怕。

她那样勇敢的人,竟会怕黑。

怕到她就算睡着了,他灭了烛火也会叫她吓得心神不宁么?

他心中的疑虑忍不住就问出了口:“明熙,我记得从前你并不怕黑,而今你怕黑,可是有什么缘故么?”

话音落地,室内静了一下,落针可闻。

她似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眸光微闪,抬眸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

一切发生得太快,他没能来得及分辨她眼底汹涌着何种情绪。

她视线越过他望着别处,短促地笑了下,低低地道:“让殿下见笑了。”

答非所问,显然并不打算跟他多提此事。

那日她上山采药,被困在漆黑的山洞里,整整一夜听着洞外野兽发出的咆哮声,自此留下了惧黑的毛病。

她从未跟容玘提起过此事。

以前她不说,是不想他为了她而忧心。

后来她得知他为何会娶他,对他心灰意冷,那时候她就在想,她幸好没跟他提过此事。

提到了又如何,至多会因此缘故让他对她多一份愧疚。

她莫名有些想笑,鼻头却泛起一点酸,眼眶变得有些热,似是有眼泪要夺眶而出。

容玘在一旁默默地打量着她,见她脸上有着薄薄的悲怆,心中越发慌乱无助。

***

到了申时,雨势渐渐变小了些。

惠昭睡过晌午觉,呆坐了良久,觉着房里实在憋闷得厉害,见石竹去了楚明熙的房里迟迟不回来,便将石竹叮嘱她莫要乱跑的那些话抛之脑后,一个人跑到廊下,仰头望着氤氲的雨帘。

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有几只鸟儿在叽叽喳喳地打闹,院子里的花树被濯洗得格外青翠。

惠昭一时就看着出了神。

“你怎地一个人跑出来了?”

惠昭回过神来,侧目看向同样站在廊下的容玘。

“有点无聊。”

平时好歹还有卿姐儿跟她一道玩耍,便是回了家中,娘亲也会陪着她玩。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娘亲总避着大家独自一人待在她房里,竹姨跟她说,娘亲身子还没好全,叫她莫要去打扰娘亲。

她问竹姨娘亲哪里不适,竹姨偏又说不出来半分来,只推说让娘亲一个人待着就行,娘亲她自己就是大夫,再歇息片刻便好了。

容玘想着她还是个孩子,驿馆又是人来人往的地方,生怕楚明熙见不到她人会忧心,忍不住劝道:“你快回去罢,不然你娘亲该担心你了。”

“我想陪着娘亲的,可是竹姨不让。”

容玘眉头微拧:“这又是为何?”

石竹待明熙一向忠心耿耿,又深知明熙疼爱昭姐儿,哪会拦着昭姐儿不让她见明熙,昭姐儿恐怕是误会了什么。

“竹姨说了,娘亲身子不适需要静养,不许我在一旁闹她,其实昨晚娘亲身子便有些不适,我是在竹姨房里过的夜。”

容玘登时就想起今早他在楚明熙房里时,曾听见惠昭问起楚明熙身子可好些了,还埋怨石竹睡着时会打呼噜,闹得她睡不好觉。

明熙不是病了,而是怕黑,只是她不愿吓着孩子,才哄得孩子去了石竹房里过夜。

容玘朝惠昭勉强笑了笑:“你快回去罢,你娘亲若是到处找不着你,更该担心了。”

惠昭抬起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认真地看着他。

叔叔好生奇怪,每说一句话总离不开娘亲,先前卿姐儿还时常跟她说,她爹爹待她娘亲如何如何好,如今看来,显然是叔叔待娘亲更好一些。

“昭姐儿问过娘亲了,你不是我爹爹。”

容玘眼底的光芒黯淡下来,少顷,才垂眸抿唇道“嗯”了声。

惠昭别开视线,仰起头望着天色,轻轻叹了一声。

见她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容玘心里分明还有些沮丧,却被她逗得勾了勾唇角,一丝极淡的笑意浮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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