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着牙,一点一点扭过头,避开凑到唇边的酒杯,余光冷漠地注视着旁观的修。
长发男人仿佛观察小动物般,挑眉着向他,黑瞳中流露出带着恶意的趣味,没有一丝要帮忙的意思。
沈白看了他半晌,对他露出一个浅淡的、略显狰狞的微笑。
修微微一怔,似乎看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身体前倾。
“啪”的一声。
酒杯被放下,沈白下意识侧过头,冷淡地看着身后的男人。
男人顶着沈白冷到冻人的视线,无奈地捏住他的脸蛋,“宝宝,你现在怎么又有点像我们的孩子了。”
第70章 无尽雪境(七)
幕布上灯光明明灭灭, 观察室中却只余下两个脸色冷漠的男人。
端着酒杯的副官晃了晃手腕,余光瞥向被刻意调远的屏幕。
半杯实在没给小孩灌下去的酒液被男人随手倒入自己的酒杯,琥珀色与清澈的透明相撞, 两颗冰块落入其中。
他扬起脖颈, 滚动的喉结映出一个凸起的影子, 一点酒液顺着硬朗线条流下。
副官放下酒杯,疲惫而痛苦地叹了口气, 缓慢弯下腰, 仿佛在抵御某种如山倒来的痛苦。
他低声道:“修, 你感觉到了吗?那些触动, 那些想与他接触的冲动。”
“他真的好像我们的孩子。”他紧紧闭着眼睛,喉咙发紧。
“……”修的表情藏在黑暗的帷幕中,放在双腿上的双手交握,十指略显苍白, 骨架突出。
他握的是剑,手掌并不薄, 尽管纤长却冰冷的如同浸入寒冰之中的玉髓。
半晌,那双手动了动, 放到自己酒杯旁。
酒杯晃动着化了一半的冰球,厚玻璃底下压着一沓文件。
文件记载了沈白从凭空出现到进入考核场地前一秒的所有行踪,尽管可考记录只有不到五个月, 但依然写就了整整三百多页。
“他能从考核场活着出来的话。”修平静地说, 有意无意地抬起酒杯,使它只有一个角接触桌面。
如水的黑发流淌在桌面上, 男人压着文件,垂下的眸子中流露出微不可察的期翼。
他如此下定决心:沈白能从考核场活着回来的话,那他就是他们的孩子;不管他是不是虫族, 不论他曾经是哪儿的孩子。
副官无声地扯出一个没有意义的笑容。
他轻声说,“你真残忍,他还那么小。明明没有十五岁。”
副官就着俯身的姿势倒下,在半空中左侧借力撑起身子,斜靠着椅子坐在地毯上,一口抿掉最后几滴酒液。
他瞥向明明灭灭的屏幕。
屏幕随着主角转动,影像更加清晰。
那里是雪。
无尽的苍白。
——第二场考核的地势非常有特色。
签了保密协议的孩子们会被传送装置带到广阔无垠的雪山模拟战场中分为三组,保底的任务便是保存自己拿到的铜牌,反之出局。
在不被淘汰的基础上,铜牌持有量越多,名次越靠前。
但随身携带大量铜牌并不符合战场实战的需求,在实力充足的情况下,不多但绝对不算少的人选择做附加题。
威姿埃特侧身靠着山洞,轻微的喘息声回荡在漆黑滴水的冰冷空间内,刺骨的寒冷蔓延到骨缝中。
耳边野兽的诡异嘶吼似乎只与他相隔几息,他几乎能应激般勾勒出那玩意狰狞的节肢与沾着口水的几排獠牙。
这是他的第三个附加题,从来没有人会选择做第三个附加题。
但他对沈白承诺过,“威姿埃特依然会是第二次考核的第一名”。
他赌不起有没有人与他一样做了两个附加题。
或许沈白也会对另一个人倾注目光。
高级军官身边能有两名副官,他大可以就此放弃、离开,无论如何,两次考核第一都注定了沈白不可能放弃他。
可这个位置本应是只属于威姿埃特。
威姿埃特紧握着佩剑的右手抽搐了两下,缓缓睁开眼睛,冷峻而无畏。
他缓缓扫向左方洞口,呼啸的寒风仿佛能冻死每一个站在雪中的人,冷气灌进威姿埃特身边,吹动袖口,迫使他不得不往后退一步。
脚踩石子的轻响。
威姿埃特瞳孔一缩,猛地向后大跳拔剑,刺耳的碰撞声震碎雪林,甩着唾液的甲壳野兽挥舞着长满尖刺的节肢,狠狠刺入洞穴,刺骨寒风冽冽作响,不小的山洞顷刻变成一堆碎石。
威姿埃特早已站在被薄薄一层雪覆盖的荒土上,佩剑斜指地面,难得看着野兽啧了一声。
难打。
这家伙看起来比刚才的小山还要庞大,衬得威姿埃特仿佛只是一只蚂蚁,甲壳又滑又硬,全身上下似乎没有任何缺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