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思夜想的人就在身前,他又要如何才能熬住这般唾手可得的诱惑,不提前动手,将明月摘下?
第80章 魂牵梦萦 “可还有人这般于榻上侍奉过……
宝船借北风之势直下东轩, 一日千里。
而待众人转乘马车赶回兰州,归至闻人府邸中,时间已是过去了五日。
此时, 府邸之中已处处支挂起了丧幡,忙碌着诸项送葬事宜。
天地俱静, 笼影摇曳, 空气中弥漫着香烛之气。闻人宗祠矗立于夜幕之下, 四处高悬白幔与轻纱,放眼望去, 纯黑同刺眼的白交织,无不透露出一股哀凉肃穆之感, 与几分不可名状的阴冷。
月华穿过稀薄云层, 斑驳地洒落于青石板上, 也为堂内佳人披上一层浅淡如霜的银辉。
女子除钗饰,着缌麻丧服,仪容素净地跪于香案之前。一双鸦黑睫羽垂落,纤手挽袖, 缓缓往长明灯中添油。
烛火柔和, 却曝露出她眼下的几分憔悴青黑。
季书瑜如今尚且怀有身孕,一路颠簸, 马不停蹄地赶回兰泽已是十分熬煎, 而后待归至府邸, 又衣不解带地为亡夫连守了两夜灵, 如今更觉筋疲力尽。
其间曾有不少人前来劝言, 然即便季书瑜自觉心力交瘁,有心想要小憩片刻,可待躺于寝居那张床榻上, 却又总是望着故人之旧物辗转难眠。
即便是勉强入睡,她亦难以安眠,频频于梦魇中惊醒。脑中心底,魂牵梦萦的竟都是那道从高处坠下的飘飞雪衣,和那双温柔如覆琼霜的眼。
不论昼夜,他皆常入她梦来。
可是怨怪她无情,执念颇深,故而迟迟不肯入轮回去么?
美人心中轻念,垂下首,挽袖将一段香插入香炉之中。
“那日之举实非我本意。”
她语气怅然,目光缓缓流转,于香案间的牌位停落,“只是不知,你如今,又是否还愿听我解释呢……”
可纵使她心间思绪繁多,却是不知该从何处说起,如何解愁。只得茫然地垂下首,取过一束经卷,若往日一般借着诵念经文平复繁复心绪。
然不想,不过才念了几句,一阵不知从何处生起的阴风穿堂而过,却是将香炉中那截才燃着的香,于她眼底径直熄灭了。
风来风去,徒留白烟一线,徐徐飘升至堂顶。
烟气呛鼻,然季书瑜却若无所觉,沉默良久,不避不退,垂眸定定地凝视着那炷香。
方才,那道风声于耳畔呼啸而过,其间夹杂着一道细响,似乎唤的正是她的名……
鸦黑长睫似蝶般轻颤,她眼底神光明灭,低声轻唤道:“是你来了?”
然堂下如今只她一人,自无人应答。
便连方才为阴风吹动而猎猎作响的白缦也平复了声息。
她目光略显空洞地回首,徐徐望向堂正中摆放着的那只楠木棺椁。
他们未曾带回他的尸骨。
自然,里头亦是空落落的,并未盛放任何东西。
然不知为何,有道声音却若于她心头耳畔反复轻唤,催她去推开棺椁,一睹究竟。
难道,真是他回来了么?
她只迟疑一瞬,之后又若鬼使神差般从跪垫上起身,顿了片刻,方才徐步上前。
纤指轻抚着那冰凉棺椁,她喉间声音低哑,语意不明,道:“是你要见我么……”
棺盖被推开,发出一阵似鼠蚁啃啮的尖利细响。
棺椁内漆黑一片,她弯身望去,里头果然寻不见一块尸骨。
可出乎意料的是,其中却放有一件男人生前穿着的那件染血衣衫,与一件女子嫁衣。
棺椁开后,耳边那道反复缭绕的声响骤然若潮汛般退去,不留一丝痕迹。女子一手扶着棺盖,面上神情愣怔。
夜色渐深,便连祠堂外的风也停止了吹拂,万籁俱静,天地似乎都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她拾起那件血衣于掌中细细摩挲,冰凉之感如若细密蛛丝攀爬上指尖娇嫩肌肤,贪婪地剥夺着她身体的每一寸暖意。
而她却若浑然未觉,杏眸微闭,只如往昔倚靠于玉郎怀中般,垂首将额头抵于其上,一边轻声细语。
“对不住……那日,我实不该以你做筹码的。”
室内除却低语之声,室内寂静,几乎落针可闻。阴凉月华从窗外枯树枝桠间掠下,于地面映出一道长影。
风过枝颤,那道阴影便也随风轻轻摇曳,仿若逝者魂魄正于此地徘徊,久久不肯离去。
“安心去吧,日后我会以他们的血祭你……可好?”
话音渐弱,似细沙于指间漏下缓缓散去。
然周遭阴森之气却是愈发厚重,死寂中,一道极轻的异响忽地于廊间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