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时间雨混着血流得满地,鲜红刺眼。这营里萝卜头个个叫李茂升爷爷,凭他这把岁数,叫太爷爷都不为过。他一手养大的崽子倒地一片,相继向前,喊冲喊骂声一片,无一人后退。
李茂升啐了口吐沫,这都是他养了这么多年的崽子,他妈的,死在了别人手里!
他挥起大刀,用刀背拍了下马背,马就吭哧吭哧的往前跑,他大喊道,“你们爷爷我调教禁军几十年,七十多还能接到军令战报,老子他妈死而无憾!”
白牙小兵在后侧部署弓箭手,箭头射不进海鹰兵的战甲,他便指挥瞄准了海鹰兵的脑门儿,他顾不上已经挥刀往前冲了的老头儿。
李茂升回手把白牙小兵塞进马鞍里的风字大旗往身上一披,大喊,“擒贼先擒王!”
马蹄声隆隆作响,嘈杂无章,李茂升抄着刀逼近凌锋的时候,前排长风营的小卫兵又死伤了大半。他眼角噙了点老泪,眼珠里映的却是远处长风营烽火台上的小火苗。
他从满身功名的禁军二把手成了边洲的风疙瘩,疙瘩碍眼,京城容不下他。等他想开了,想酒肉后半生忘却前尘的时候,就已是风烛残年的六十多岁了。
他挺直着腰杆活了一辈子,常晚风给他的“好东西”是一个响亮的巴掌,他受之有愧。
马逼近。喊杀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李茂升抻着脖子大喊海鹰兵根本听不清的话,“你爷爷我今天就他妈准备英勇就义!”
他挥起刀便劈向凌锋,凌锋把刚捅进萝卜头的刀拔出来,这才看到了这位种菜的老头儿。
原来他已经老到,敌军看不见他了。
那一刀刚刚举起,凌锋还未回手抵挡。李茂升抬刀太猛,刀在他的头上硬是往后栽,他不甘心的握紧了刀柄,在凌锋轻蔑的眼神下,被一声急促又突兀的马蹄声打断。又被一只手轻轻拖住。
常晚风踏马而来,缰绳拉起转了个弯,使坏似的崩了凌锋一脸泥点子。他手握长枪,把李茂升往前一推,弯下身拽着李茂升马的缰绳就带着他往回跑。
“你要英勇就义,因为我送了你个礼。”常晚风拽着马跑的飞快,回身对李茂升说,“老头儿你坏啊,你想让我下半辈子心里难安!”
常晚风把李茂升扯回去的时候,白牙小兵迅速站起身,看常晚风没穿轻甲,他就开始往下脱前几天顺走的这身银甲。
常晚风溜着到他身边,回身看追上来的凌锋,身形如闪。手中长枪一抖,枪尖化作看不清的影,直逼凌锋而去。凌锋紧握宽刀,猛地向前迎上。
“铛!”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响起,火花四溅。
两人皆是被震得连人带马后退了几步。凌锋稳住身形,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再次挥刀砍去。
凌锋眼中的惊讶让常晚风不满。两人皆是后退数步让他更是不满。他觉得自己这枪练得不到家。
而长风营随着常晚风气势猛烈的进击下,士气大震。常晚风转了下手腕,长枪在空中划过,枪尖带着凌厉的气势刺向凌锋。凌锋侧身一闪,同时手中宽刀横扫而出,直取常晚风的腰间。
上次腰间的伤口还没完全长好,常晚风不打算硬碰硬,他用枪与凌锋也就交个平手,马上过招他的剑抽不出。况且长风营只是一时间有了攻势,他们打不过海鹰兵。
就在两人你来我往,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时,常晚风对上凌锋的目光,说道,“你弟弟凌遥,数日前死在我的手上。”
凌锋刀一顿,随即大喝一声,常晚风想了江忱一瞬,长枪就以十分刁钻的方向与力道刺向凌锋右臂,凌锋躲闪不及,被枪尖划刺进了膀子。
萝卜头们快挺不住了,常晚风继续边想念江忱边向前攻。凌遥死了,凌锋不管多想拼死拼活,也绝不会有赴死的心。
长风营伫立边洲临界,是砍不断的壁垒。刀挥下去只能听到声响儿,而长风营的风会继续吹。
李茂升十三年前到这片地界的时候,亲自取了长风营这个名。长风几万里,他想长风营的风,应该能吹进京城。
朝廷不下征兵令,李茂升便在一路的交战地往回捡孩子。捡来了一批孩子,便开始带着萝卜头们种菜养活自己。随后的十三年间,长风营变成来了就能有饭吃的地儿。
这里的萝卜头没吃过好的,但从没饿过肚子。他们没用过好的,但生锈的箭头依旧能打中海鹰兵的脑门儿。
第一批战备物资送达长风营时,李茂升摆出来爱不释手,摸一把都怕自己的糙手碰坏了船上的新木头。追出去那三十多里地,是他十三年的不甘。
常晚风和李茂升带着剩下的两千萝卜头到达朝州城时,往京中送了第二封战报。战报上长风营奋勇杀出一条血路,成功突围海鹰兵,援兵朝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