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是以往每次在家里都有阿嫲和谢幸的身影,今天都没有了。
一股怪异的味道顺着鼻腔进入,方锐下意识先开了阳台门通风,在客厅里叫了两声:“阿嫲?阿嫲?”
一直没人回应。
他走到房间门口,觉得那股味道越来越刺鼻。
房间门紧关着,但没有锁,方锐抚上把手,心里突然咯噔一跳。
下一秒房门被拉开,一股恶臭扑面而来,窗帘关着,房间里没有透光,有些阴暗。
床上躺着一个人,准确来讲已经算不上是人了。
那人穿的衣服是方锐最熟悉的,他在家时几乎每天都能看见的,时常就在阳台上挂着晾晒的衣服。
方老太身上已经起了味道,异常难闻,紧闭的双眼凹陷下去,僵硬的手臂垂在床边,地上还有瓶已经干透了的绿色瓶子。
方锐后退几步跌坐到地上,各种情绪在他大脑里交织,瞬间冲刷在一起反而让他平静下来。
没有哭,没有喊,没有崩溃。
他想喊,但是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
大脑里面一片空白,他第一反应是怎么回事?
而后又是怎么办?
接着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有些人来这世上走一遭好像就是来接受苦难的。
方锐眼神空洞地直直盯着床上的人形,嘴巴半开半合,喉咙挤压着断断续续发出两声“啊……啊……”的嘶吼。
他跌在地上,伸手撑地板慢慢把自己移动到方老太身边。
像个破碎的孩子拼命想回到家人身边一样,什么都不顾。
方老太的手已经僵硬到没办法再弯曲,方锐捏着她的手指试图把她唤醒,捏了好几次后才反应过来这么做并没有丝毫用处,于是自己低下头,把脸凑到已经僵硬的掌心里,和方老太经常做的动作一样。
她时常摸摸方锐的脸,带着爱意叫他的名字。
“锐锐呀,锐锐。”
他的脸是湿热的,有温度的。
方老太的掌心是僵硬的,冰冷的。
方锐磕磕绊绊说不出一句话,浑身颤抖着,许久之后才勉强发出一点声音,他叫了一声“阿嫲。”
打开门之后屋内的味道散出去一些,家里大门虚掩着,方锐进来后就没有关。
他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只知道天都要暗下去了耳朵才重新听见一点声音,这声音方锐很熟悉,是楼上的周婶。
她敲了敲门发现没有关,走进客厅里叫了两声方老太。
方锐没应声,因为喉咙根本发不出声音,紧紧拉着方老太的手也不松开。
接着他就听到往里进的脚步声,最后方锐听见刺耳的叫喊声。
周婶差点吓晕过去,跌跌撞撞地往门外跑,很快楼下就聚集了一大群人。
方锐跟着上了警车。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再抬头发现自己已经在派出所里了,执勤的女警倒了杯温水放在他手边,方锐头都没抬,眼睛转过去看了一眼,没有会。
他听见女警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方老太胃里和口腔发现了大量农药残留,她房间的衣柜底下有患癌的检查报告。
不是他杀,没有任何外力因素,排除所有谋杀可能。
这是一个无路可走的老人吞农药自杀。
所有听见这个消息的人瞬间就能知道老人在死之前有过什么思想,所有人都知道她为什么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温水放到变凉,方锐突然伸手端起那杯凉水喝下,走出了女警带他过来的这间休息室。
周婶在大厅和警察说着什么话,见到方锐出现忽然肩膀开始抽动,哽咽着哭出声。
她眼睛小,哭的连缝儿都看不见,明明自己都控制不住情绪,却还是边抽泣着安慰方锐:“好孩子,你要好好的。”
“你阿嫲半辈子都是为了你,你一定要好好的。”
方锐没有哭,没有流泪,他的反应特别反常,所有人都以为他是给吓傻了。
毕竟才十六岁,还是个孩子呢,亲眼见到自己的至亲死在面前,还是以这样的方式,他肯定是吓傻了。
方锐又去了医院。
病房里没有多余的床位,他懒得下楼再去租躺椅,又怕躺床上挤到谢幸,于是就趴在谢幸病床边,拉着谢幸小手睡觉。
方老太的尸体天一亮就拉去了火化,身后事一切从简,甚至连追悼会都没有办。
方锐一夜被迫成为大人,各种签字手续繁琐的要命,他白天看着阿嫲被推进焚化炉,再出来已经是一个小盒子。
家里剩余的钱全部取了出来,他在殡仪馆买了个骨灰位,阿嫲的骨灰就存放在这个地方,往后每八年要续一次费,没续费的工作人员会把骨灰扔掉。
而他捧着师公刻了字的牌位和黑白照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