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问:“她们提过哪处有亲人,或是想去的地方?”
女人们又摇头。
单立退回茶座,叫人铺开地图,指挥沿哪几条路去搜。春季很快结束,炎炎夏日来临,每日晒得人心头焦灼,冷不防一阵急风暴雨劈头盖下,又浇的心底凉透。这大半月过去,我的心境就如此变化。羽林卫搜罗完城内城外各处角落,可是一无所获。白条和那个孩子,仿佛人间消失了。我自己检查了九鹿山庄几次,那间小屋依然整洁,却没有人住过的痕迹。窗台有个水缸印子,那里原先摆了一株雪莲。若不是桌角压了片花瓣,我几乎要怀疑之前发生的一切只是场梦。
最初的震惊褪去,单立与我意识到最实际的损失,好不容易得到的皇嗣没有了。这个阴影时时折磨人,单立整日到处找人,眼沟凹陷,面皮浮灰。而我困在宫内,满身红疹,月信如屋檐漏雨淅淅沥沥不止。孝姑见我这样,老眼噙泪,劝我保重身体,再说能生孩子的女人多的是,不用发愁至此。
可惜这话安慰不了我。静夜蝉鸣,我俩相互拥着,他终于说,若找不到,那就算了。我摇摇头,别放弃,我会帮你找的,不会让你失望。
大暑过后没几天,王琮递来消息,一支运私盐的货队遭盘查,领头的为脱罪,暗自贿赂官衙一对金镯。县官见到内里刻字,很像内造局的东西,不敢擅用,自己交上来了。王琮拿手绢包着,递给我瞧。这镯子正是我塞进首饰盒,送出宫的东西。如何流落至运输私盐的人手上?
王琮说:“这伙人每季走一趟货,由南至北有几个熟悉的买家,今年初夏刚好路过京都。除去运货,货车通常会捎带几个人,路上赚些幸苦钱,这对金镯就是一个女人给的路费。”
单立连忙问:“什么样的女人?随行的有没有孩子?”
王琮翻出一张纸:“这话是当地官衙审问领头的,那人给的口述。那趟车搭了不少人,有男有女,有老人也有孩子,具体样貌他是记不清的。不过有一事是肯定的,初夏那宗买卖,马队离开京都后,中间只停过一次,就是无定渡口的谭家宅。如果那女子真是白姑娘,他们就是在那里下车的。”
谭家宅是什么地方?
阿松也在侧,对我说:“娘娘,那是一处小渔村。无定河原属洛水支流,沿河有许多渔村。”
想到单立这些天遭的罪,忍不住撇撇嘴:“哎呦,她还是喜欢捞鱼呢。”
单立瞪我一眼,随即吩咐打点行装,明天他要亲自去谭家宅。
阿松拦住他,劝他莫要冲动:“陛下,洛水沿岸历来盗匪流窜,好人坏人全分不清。陛下还是同娘娘一起留在宫里,我带人先去探探。反正我认得白条和她妹妹。”
王琮睨他一眼:“你去?那她不跑得更快。”
单立打定主意亲自去的。我拖住他,我也要去。又给出一个理由,由我出面接白条进宫最合适,你带去的都是男人,怎么懂女儿家的心思呢?其实自己无法忍受与他长久分离,年纪渐长,却越发软弱了。只好哭哭啼啼哀求,反正他也是离不开我的。
阿松见主上近乎答应了,越发着急:“娘娘,如此这般,外朝内廷均无人主持,请三思而后行。”
我思索片刻,此行着实匆忙,京中不可无人,转身吩咐阿松留在城里,羽林卫暂时交托他管理。
单立回屋写诏谕,他不在京都的期间,所有政务由前桥阁共同协议,由韦伯林做决议。若有人不服,再经羽林卫递送给他。他只简单交代几句,料想一去一返不会耽搁太久。他不愿等到开阁日,亲自告诉众人他的打算,他觉得前桥阁会阻拦他前往。而白条逃跑,举城搜查,已闹得沸沸扬扬,他实在不想再听旁人的建议了。
既如此,第二天天刚亮,我们就预备启程。母亲还未起床,我叫醒萍萍,简单告诉她始末。她十分担忧,问我要不要去封信通知她哥哥。我摸摸她很软的头发,请她照顾琼华宫的两只猫儿,还有琼华宫后院的花圃。
单立笑道:“你很舍不得琼华宫,好像从前,你舍不得雍州和小仓山一样。”
因为琼华宫有我俩共同留下的痕迹,你明不明白,它是属于我们的家。
清晨街道空旷,马车很快驶出城门。京都城在阳光下的影子越缩越小,好似晴空灿烂的颜色渐渐灰暗。等马车驶出京都地界,已是另一番风景。盛夏时节,芦苇叶十分茂盛,翻滚着热浪,简直要覆盖住狭窄的官道。车窗内飘着白絮,我打了几下喷嚏。此行匆忙,手帕只有随身一块,药材也未带,摸了摸脸,可别再起皮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