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他们的大当家,秋天得了个新娃娃,全家高兴得很,所以送来的东西都喜气盈盈的。”
“是么?”单立合上账册,眉角下弯,“替我封个红包送去。”
韦伯林上前一步,笑道:“饶当家要亲自入京谢恩呢。陛下,那家人如今过得顺心如意,从前的事也不提了。前阵子,老师一直念叨,他要回去岐州,可老大还在矿场服役。”
单立又打开账册,平淡回应:“他犯了人命官司,去矿场已是轻判。何况是皇叔定的案子,我怎好随意放人。”
韦伯林说:“陛下,原是饶家那婆娘有些不正经,元大爷也莽撞,才误杀饶家那小孩。如今双方彼此体谅了,故而老师才开口求恩典。”
单立沉默不语;我并不清楚那件官司,如果单立不答应,那牧场还能归还么。
金士荣见气氛僵凝,就提议:“陛下,那官司原来判十五年,只要服役满数即可,也没说去哪里服刑。不如让老丞相
带人去岐州,那里也有服苦役的地方,再吃几年苦,也不算违逆先主的意思。”
韦伯林还下跪纠缠:“陛下,新朝大赦,恶徒流匪都能赦免死罪;老相是三朝忠臣,儿子却在矿场餐风露宿,请您的大恩…”
单立打断:“好了,今天是皇后生辰,别说这些生生死死的事。”
他拉起我的手,朝我笑笑,尔后说:“这样吧,牧场交给镇国公府管理,他们两家本是姻亲,互相帮衬也不为过。金卿,怀东领着差事,你要幸苦点,每年的经营收成,要做得比之前好。”
金士荣得偿所愿,叩拜领旨。
走出中殿,我心中有些膈应:“那个…喜儿的大伯,你会不会放人呢?”
他携起我的手,我俩在雪地上走,他呵出一口气:“他们总有办法把人弄出来。对我来说,收回牧场最要紧。”
回到琼华宫,抱起手炉呆坐,上午的事隐隐如鲠在喉。韦伯林借口我的生日,给我送份大礼,再向中殿讨个人情。他们一定计划很久,而单立也默许了。刚才的大殿内,只有自己宛如毫不知情的道具娃娃。单立照例去羽林卫的营地操练半个时辰,接着也回到琼华宫。见我不悦,他就躺在榻上,翻看一本记录蹴鞠训练的册子。
喜儿从霞光殿返回,回禀晚间席宴的事,又将菜单递给我瞧。因为心中不悦的起因是元府,我叫住她,问道:“喜儿,当年你的大伯为何要杀人?”
她十分惊讶,一时哑口无言。
我转头笑道:“没事的,随便问问。今天早上几位大官人都为他求情,所以我好奇得不行。”
单立放下手中书册,而喜儿则跪下了。
女孩明净的脸庞被我搅浑了,她低头说:“娘娘,这件事要问祖父。我在深闺,并不知道内情。”
单立走过来,他说将元宵节的花灯挂起来,等天暗了就点上。
喜儿答是,见我没反应,立刻告退了。
等门关上,我轻嗤:“元大人退了,又好像没退。到处都有沾亲带故的人。”
他看着我生气,笑起来:“早知道不叫你去了。”
坐在镜子前努力描眉,平顺柔婉,别让眉峰太锐利。
单立抱住我,继续说:“你不想把牧场要回来?”
北庆牧场本来就属于南宫世家。
“哦?那你过去,叫得动铁佛饶家的任何一个吗?”
没话答。扭过身子,他的笑意更深,手臂紧紧箍住我的身体,我的发髻都塌了。
“小冰,我也没去过牧场。自从河道开始,我就明白,没有人是无所不能的。有人愿意帮你,也会索取一些东西,这算妥协吧,但结果未必不好。”
心中掠过一阵悸动。他这样述说人生体会,我猛地想起年少时,头枕着叔父的膝盖,听他讲述怡然自得的心事。明明是不同人不同的事,却并排浮现于眼前。我有些茫然,眼眶蓄起泪水。
单立大为不解,你怎么哭了。他是不懂女人曲折的心情,安慰的方式只有一种,低头贴着我的脖子,细细摩挲一圈,顺势就要抱我去榻上。天渐渐暗了,我怕母亲会早到,有些心慌意乱。早上的事全忘了,心里庆幸没人闯进来。
“我们一起去接母亲吧。”我笑道。
他推窗一瞧,花灯已经点亮了。他说他自己去接,我要梳头打扮,耽误太长时间。
元宵的花灯用彩娟做出各式模样,白芙蓉、红鲤鱼、飞雁穿云、寿桃露珠,烛心一点亮,遥遥垂挂于檐廊下。喜儿走上前,问我隔柱子挂一盏,是否够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