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他将鞑靼的事情告诉那个麻烦的公主表妹,单说衮州途中那些监视他的人,以及陈菩封护城河之事,便足够他百口莫辩的了。
“哎呀,楚公子说的哪里话?厂公知晓上次错过了楚公子来,追悔莫及,特地等您呢。”元宝也懒得往楚宪安身边凑,用着太监独有的拈酸语气说完,暗暗打量了眼他手中笼子里那个死了的黑乌鸦,隐隐觉得有些眼熟:“楚公子来就来,怎还给厂公带礼物?”
跟在陈菩身边的小内宦元宝是个糊涂东西,楚宪安无暇理会他,提着金制的笼子,大步迈入了司礼监中。
日照窗廊,铜香炉中的香烟从司礼监那道珍贵的花鸟屏风后飘旋而出,失了兰麝香气的刺鼻与辛辣,像极了初秋的风。
冷又不冷,仍透着夏末的温柔的暖意。
陈菩斜倚窗下的短榻上,将小橘子放在桌上,手中拿着一个由黑色羽毛制成的流苏串,划出那张小桌的地方,逗弄瞎着眼睛的小奶猫。
他已经清理了小橘子眼前被泥污凝结在一起的绒毛,可小橘子似乎同样不幸,还是没能睁开双眼。
不过这并不能影响一个小生命的顽强,它还是活了下来,此时正抱着陈菩的掌,对他手中不知从什么鸟身上拔下来的黑色羽毛抓咬打闹。
楚宪安信步越过花鸟屏风,瞧见陈菩手中那片轻飘飘的黑色羽毛,将手中的金色笼子,“咣当”落到了原本被划为小橘子玩耍场所的桌子上:“许久不见厂公,特地带了些东西。”
金银质软,可与木桌相碰仍是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响动,陈菩闻声侧目,看着笼子里那只死透了的黑乌,凤眼里扬起笑意:“楚公子也是难得入宫一趟。”
“厂公早知道我会入宫了。”楚宪安轻笑声,打开笼子门,将黑乌尸体倒出来。
黑乌是被羽箭射穿,身上带着一个血色的窟窿,泛着浓重腥血的味道。
只可惜小橘子还太过小,不觉得这是属于自己的食物。
它被落在桌上的响动吓得连连后退,最后笨拙的跳下了小桌,寻了陈菩身后黑暗的角落里藏起来。
“楚公子拿这等死物过来做什么?”见那黑乌脏了自己的木桌,陈菩仰手,将那只黑乌拎起来,直接砸到了司礼监中那顶雕花铜香炉上:“想让咱家烤了吃么。”
因着黑乌身上柔软疏松的羽毛,香炉中冒出的烟也改变了轨迹,由黑鸦聚成一团云雾,而后方才袅袅升空。
有了一只死透了的黑乌,铜香炉里那股温和的冷香也因此携带上了血气。
美好而鲜结的事物一旦染上了杂尘,总是会格外令人厌恶。
陈菩看着那黑乌被香气熏着,嫌恶的连手中黑色羽毛都丢开,抽出帕子擦了擦手:“咱家是茹毛饮血的怪物,但也不喜欢楚公子送来的鸟雀。”
黑乌,原是他用来给楚家传递消息的东西,千不该万不该飞上柱州那片土地,可他扛不住小公主泪眼汪汪的求他,所以还是这么做了。
他敢做,也就代表着不怕楚家发现。
楚家勾结鞑靼卫实情,别人不知,陈菩确实一清二楚。
楚镇平知道个中利害,所以就算心有不满,也万万不会对他如何。
倒是眼前这个锋芒毕露的楚家公子,主动过来挑
事,这让陈菩很是无奈。
陈菩去苏州之行有蹊跷,楚宪安从一开始就怀疑,只是先前没证据。
直到他从衮州将沈旻曜与那个柱州的阿尔斯兰带回顺天时,在路上射伤了这只红瞳的黑乌。
这黑乌在阿尔斯兰身边出现过,光凭着这些,陈菩做的事便一定不清白。
他就是要找陈菩兴师问罪,彼时看陈菩装模作样的势头,楚宪安漫步走到了陈菩另一边坐下,端得仍旧是一副世家公子的文雅做派:“厂公在顺天只手遮天惯了,封护城河之事楚家不追究,只是从衮州到顺天,厂公做了什么?非要我点出来?”
“点什么?”陈菩看着楚宪安那副模样,冷嗤了声:“楚公子有话不如现在点,何故找来只不知从何处抓来的黑鸟,还想吓死咱家不成?”
“亦或是说,楚家靠着通敌,有胆子谋逆,有胆子推翻宗室了,连带着咱家也一并瞧不上了?”
楚家与鞑靼的那些个事,楚镇平一直小心翼翼的掩藏着,你保着我守着,这事就算翻出天来就都不会被泄露,可若楚宪安非要他说什么,他并不介意拼个鱼死网破。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陈菩做的时候便想过会被发现,可他要的不是楚家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