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别样的心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其实洛与书也不记得。或许是傅潭说陪他回洛氏老家胡闹的那几天,或许是无梦之境失去神识却也抵不住的沉沦缠绵,或许是每个守在他床前的日夜,也或许是每个气到他头疼的瞬间……太多太多,自年幼的傅潭说被师尊带到他面前,余生的这么多年,便都和这个可恶又可爱的人纠缠在一起了。
洛与书做的最错的,就是没有早早告诉傅潭说。
告诉他对他关照保护,并不仅仅是因为师尊的吩咐;告诉他对四人小队的严厉训斥,其实也掺杂着他嫉妒的私心;告诉他其实他根本并不嫌弃他,只是故意做出厌恶的姿态就能惹的傅潭说继续招惹他,他其实很享受啊;告诉他无梦之境的记忆他找回了,他早知道梦里的姑娘是他了,幻境里一分一毫的记忆都是他的珍藏啊,告诉他他屡屡发难就是吃鹤惊寒的醋了,他能不能离鹤惊寒远点啊……告诉他,他其实,很喜欢很喜欢他。
很喜欢啊。
“傅潭说。”洛与书一字一句,“他们说这就是喜欢,这就是爱了。可是我不觉得。”
那是比喜欢和爱还要沉重的东西,要傅潭说留下,留在他身边,要他和傅潭说的余生都绑在一起,最好下辈子也是如此,洛与书所求,不过这一件事——只要傅潭说不抛弃他,只要他像以前那样留在他身边——
不,他现在已经不要求那么多了,他不要傅潭说回来了,也不强硬地要傅潭说留在他身边了,只要傅潭说好好活着,允许洛与书接近他,留在他身边,就足够了。
“洛千霜。”傅潭说唇角弯弯,忍不住笑,可还是从他怀抱里挣脱出来,轻轻叹息,“可是我已经答应掌门,以后不会再耽误你了。”
“傅潭说。”洛与书不知道要拿他怎么办,语气有点气,又有点委屈,“这就是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第一句话,是我已经答应掌门以后不再耽误你了。掌门是谁算什么?谁关心掌门不掌门呢?
“好。”洛与书强压下气,淡然应声,“你答应他的事,与我何干?”
傅潭说微微抬头仰视他,看见他不开心的脸。任谁一大通真心话得到一句冷水也会不开心吧。傅潭说唇角又要上翘了。
“如果说,是我想耽误你呢?”他紧紧盯着傅潭说眨着的眼睛,握住傅潭说手腕的五指收紧,明显的尾音颤抖,“如果,是我想耽误你呢?”
傅潭说只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在顾虑蓬丘?还是掌门?现在重安宫尚未有得力的弟子,仙君之位无人可继,我还不能全身而退,但是你放心,仙君之位绝不会成为我们的桎梏……”
“我知道。”傅潭说打断他的话,认真看他,轻声,“你本就是很厉害的人,仙君之位于你是锦上添花,但从不是你的枷锁。”
洛与书瞳仁放大,被他的话震惊到怔住。
傅潭说是在……夸奖他吗?
“洛千霜。”傅潭说料到他的反应,抿起唇笑,佯装埋怨,“你什么时候话这么多了?”
他张开双臂,钻进洛与书怀里,把脸埋进去,只露出脑袋:“喏,我就在这里,你随便耽误吧。”
心脏似乎短暂暂停了一下,继而开始剧烈跳动,随之涌上酸甜冒泡的起伏浪潮,将一切淹没。
这个拥抱他等了好久,好在还是等到了。
他看见心尖上长出的嫩芽,挥着手臂,雀跃地说:我就在这里呀。
洛与书失笑,低头拥紧他,闷声:“都怪你消失那么久。”
他从前嫌弃傅潭说吵闹聒噪,可是傅潭说躺在床上冰冷无声的数十年,洛与书没有一日不想念被碎碎念和小话唠叨围绕的日子。
他可以不做从前高冷沉默的大师兄,亦不做重安宫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无霜仙君。日日夜夜,岁岁年年积攒下的话语。只要傅潭说愿意,他可以尽数说与他听。
熟悉的味道和温暖环绕包裹,傅潭说脑袋抵在他的颈窝,好像又回到了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年纪尚小的傅潭说打瞌睡走不动路被洛与书拦腰抱起,就这样窝在洛与书怀里,裹着他的衣服,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切温暖地恍若隔世,眼泪就要不知不觉悄悄跑出来了。
掌心下是洛与书强健有力的脊背,那温度隔着衣料,也能让傅潭说清楚地感受到。傅潭说戳了戳他,又不自觉握紧了手指。
“上辈子”做了太多身不由己的事,这一次,他想遵从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