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目望去,四处皆被尘灰覆盖,唯有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干净如新。
愫愫盯着那幅画,隐约觉得有些熟悉,却又说不出哪儿熟悉。
“这幅画……”
“是燃灯道人留下来的。”月寻归目光一寸一寸描摹着画中山水,缓缓道:“你们年岁小,应当未曾听说过他。”
燃灯道人……
愫愫眸光瞬间阴沉。
别说是他,就算是化成灰,她都能认出他的人。
“燃灯道人为天下异人之首。天下纷争,朝代更迭,乃至星辰风向,普天之下无一物出他所算。”他拂过卷身,有些慨叹。
愫愫不置可否。
她对燃灯道人有私怨不假,但他的本事的的确如月叔所言,非常人能及。不然当年也不会说服沈缱,做了他的师父。
她又看了一眼墙上的画。就是一幅普通的山水图罢了,除却画幅大些,与她在阿爹屋里见到的山水图也并未有何不同。
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月家会藏有燃灯的画?难道月家和燃灯有关系?
对面,月寻归继续道:“他是前朝国师,深受先皇与朝臣信任。后来先皇死后,他便四处云游,遍历山水……”
“月叔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愫愫打断他的话,语气冷硬。
让她听厌恶之人的丰功伟绩,比逼她吃隔夜馊饭还难受。虽然她承认,燃灯那老头子确实有几分本事。但就算他有本事又如何,难道他还能同前世一般将沈缱……
她抬眼望向画中的相接的远山,攥紧掌心。
月寻归微微一笑,指着墙上的画道:“可认识这画中之景?”
说完也不等两人回答,他便自顾自叹道:“是啊,你们这般小,又如何知晓。”
“这幅画,画的是都城。”他注视着画中山水,神情虔诚而肃穆,“这幅画在梅山上已放了二十年,我自知今生已无力带它回朝廷,只能将它交给你们。”他将画装入画匣,递给沈缱。
“这东西为何要交给我们?”
“这是当年国师的嘱托,如若二十年后不能将这幅画带回朝廷,便将它交给第一个踏上这屋子的人。”
愫愫心底生出几丝不妙,皱皱眉头,心下有些怀疑:“我们是第一个?”
月寻归笑容依旧:“当然。”他携起画匣,放在两人身前。
愫愫只好接过。
半人高的画匣压得她手臂重重一沉,要她双手合抱才能稳当托住。这画不过半个手臂粗细,何至于用这么大一个画匣装。
愫愫虽因为这是燃灯的画而有些许不乐意,当下也没有显出拒绝之意。
反正过不久她便要去都城,带一个画匣不过是顺手的事罢了。
“这画要交给何人?”
月寻归看向沈缱,神情中透出一股从未有过的轻松。
“自然是愿意领受它的人。”
“愿意领受它的人?”
“等到那日,他自会出现。”
愫愫想要多问几句,但看月寻归却已不愿多说,他推开门,身形随即融入风霜,再不见行踪。
“沈缱,你说……月叔为何要将这画交给我们?”
他轻轻道:“也许,只有我们才能寻见那要画之人。”
“罢了,先下山吧。”
沈缱点点头,两人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住处走去。
在她背后看不见的地方,一只蚂蚁不知何时爬上画匣,沿着木头间的缝隙钻入画卷。
蚂蚁攀过崇山峻岭,行过沼泽大川,它顺着那条大诏最宽广繁华的道路一路北上,向它所感知的光明而前进。
它天真地以为这是出路,是黑夜过后初升的白昼。殊不知,那道光亮,不过是日薄西山的余晖。
萧华诏已能看到城墙上燃起的烽火。
她身上穿着一身宽大的甲胄,并不十分合身。这是先皇当年平定天下时所穿,距如今已有几十年。
尽管历经光阴,甲胄仍旧闪着金黄的光泽,仿佛还能依稀能看到当年先皇征战沙场,横扫千军的英姿。
先皇已逝去多年,随着先皇征战的老兵们,如今也都已白发苍苍。一见那身甲胄,他们难掩热泪。
一路上,人群安静而沉默。
直到萧华诏跨上马学往城墙而去时,她身后的兵士们终于忍不住叫住了她。
“长公主!”
在她身后,乌泱泱的人成片成片跪下,寒风裹挟着飘扬的霜雪扑在人们脸上,他们的神情如赴死般悲壮。
“您一定要平安回来!”
萧华诏回过头,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好。”她轻声道。
对朝廷而言,这一场战争胜利得轻而易举。萧华诏甚至连城门都未攻下,身边的兵士们便已经阵亡了大半。这是朝臣们早已预料到的,长公主拥有的那些精兵都在以前的京兆尹郑玄手里,她手底下的都是当年随着先皇征战的老兵,早已没有了往日的战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