浼娘:“自古青楼女子从良,还能让人道一声桑中之喜,可是男子从良,人们只会道一声晦气。几位姐姐,我已想明白了,陈元洲不是我的良人,象姑馆也不是我的归处。”
几位女子脸上情不自禁浮上一丝悦意,连连道:“你想通了便好,但是你无依无靠,你能往何处去?而且妈妈看你看得紧,必不会让你自行赎身。”
浼娘长得美,年纪又轻,想让妈妈放人,怕是极为不易。
“几位姐姐不必为我忧心,明路不能走,便走暗处。在象姑馆的这几年也存了些金银,我此番欲买舟南下,往岭南去。岭南虽多瘴气,但却无一人识我,是个好去处。还请各位姐姐保密,勿跟妈妈透露此事。”
“这是自然,你且放心。只是你打算何时动身?也让我们有个安排。”
浼娘淡淡一笑:“就在今晚。”
今夜无风,宜行舟。
孟春祁雾河,水面生暖气。云浓蔽月,雾满拦江,两岸灯火不眠,水面静静无言,揽入一江幽梦。
远处已可见木舟轮廓,迎着水雾而来。
打头的青衣女子捧着一只盒子,说道:“阿浼,这些是我们凑的一点心意,你且收着。你到了岭南,总要找个寄身之处。人生地不熟的,若无银两傍身,少不了吃亏。”
“可是……”
蓝衣女子道:“没什么可是的,你拿着,我们也安心……”
浼娘终于还是接过了木盒,抱紧在怀里。
青衣女子摸摸他的发丝,笑道:“阿浼,你还小,有无数岁月可度,不似我们,一辈子只能苟活在这见不得光的地方,在一场又一场的欢会里蹉跎。世间到底对男子善意些,去一个不认识你的地方,安安稳稳活着,远比在这象姑馆里好得多。”
几番话别,舟已至。
浼娘登上船。船夫木杆一撑,木船离岸二三丈。灯火融融,雾霭深深,岸边的身影随着木桨下潺潺的流水,渐渐看不清轮廓了。
岸边人忽而高声喊道:“阿浼,到了岭南,可别忘了我们啊!”
云雾成障壁,山川隔死生,声音终究未能到达远人耳中。树上寒鸦冷冷嘎了一声,随着渐起的火光飞向远处。
月如琢从后院墙上翻下来的时候,屋子里的灯还亮着。
他如入无人之境地穿过种满菜的后院,掸了掸衣服正欲溜进去,但他忽而想到什么,动作一停,他抬手敲了敲木窗。
过了许久,窗内还未有任何回应。他又敲了下,这次连屋内的灯都灭了。
月如琢抱臂:“我说,沈缱你也太不够义气了,我可是好不容易从屋里翻出来的,你就这么对我?”
屋内还是没有声音。他有些恼怒,踢了一脚门。
“喂沈缱,你就不想知道,我过来的时候看到了谁?”
“是你心心念念那位……”
窗户唰地一声开了。
“在哪。”
月如琢正欲打趣他,抬头却见其神色慌张若斯,忙止住了话头。“云水间今夜走水,我恰巧经过看到……欸你去哪儿?!”
还未等他将事说清楚,沈缱早已不见了踪影,快得让月如琢瞠目结舌。
不是,赵愫愫有手有脚,人又在云水间之外,加上有薛家护着,她能出什么事?沈缱跟护眼珠子似的将她护着,人家却一无所知。
他在朗州数月,对此地也算略知一二。赵愫愫生母虽走得早,却有个太守父亲,背后又有薛家做依仗。并非他不信沈缱,而是现如今事实在此,等到沈缱功成名就的时候,赵愫愫说不定早就嫁了人。
身隐敝庐窥明月,醉酣方敢登楼阙。只恐楼阙隔山岳,双鲤无音托青雀。
思及此,月如琢忽生同情。
沈缱好不容易才遇见他的明月,却要用生命中的许多年才能和她靠近。
*
愫愫去云水间是寻人的,但还未踏进去,大火便从二楼烧了起来。
当日夜里本无风,但不知为何突然平地起了风,火遇风便盛,不一会儿二楼便被火舌吞噬得一干二净。
愫愫甫一见到这铺天盖地的大火,便知晓她迟了一步。上辈子,这场火灾应当在半月之后才起。
云水间不远便是春风阁,薛家二郎赶来救火,见她在此便将其拉至避风的地方。
这场火灾惊动了半城的人,整个云水间几乎付之一炬,直到天边微微起了亮光,火才扑灭。
云水间的老鸨倒在残垣断壁上,呼天抢地,哭得极为凄厉。众人站在连廊下,你一声我一声地说着风凉话。
“一窝狐媚子,成天勾着我家相公,死了倒清净。”
“姐姐说得对,别人死了我们难受,可这些人死了……我还要拍手称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