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目,重新看向身旁消沉的兄长,开口道:“入冬以来,大哥泡在赌场里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如果不趁着休战期努力修炼的话……”
后面的话少年没有再接着说下去。即使是父亲佛间,恐怕也没有他这个日日与柱间朝夕相处的弟弟了解自家兄长的性情。天赋只是一架上限很高的阶梯,如果不依靠自己的努力不断向上攀爬的话,无论是多么天资不凡的人也无法登顶。
大哥从来不会在修炼的事情上怠惰。宁愿选择去赌场也不愿面对父亲,只不过是因为……
“在修炼方面,扉间一直都很努力呢。不过不用为大哥担心,比起赌场,我只是更不想回家罢了。”
扉间敛起心头翻涌的思绪,语气几近淡漠地问道:“是因为板间的事情吗?”
“我果然还是,”柱间从被吐息喷到热乎乎的外套上抬起头来,平日里在弟弟们面前总是保持柔和的眉眼鲜见得锋锐起来,像一柄打磨太久后终于出鞘的利刃,“无法赞同父亲的主张。”他转头去看面无表情的扉间时,利刃夺目的锋芒便在顷刻间收敛到一无所有,只是唇齿间吐出的字句仍然语气坚决。
“千手和宇智波互相争斗了这么多年,彼此欠下的血债垒如高墙。和平就像一场转瞬即逝的美梦,多少代人都无法在现实中捕获它的身影,只能像飞蛾扑火一般,不仅要为这场梦心甘情愿地献出自己的生命,还要强迫懵懂无知的孩童赴死。”
柱间的拳头猛地砸向桌台,几滴透明的液体顺势从酒杯中洒出,溅落在扉间的手背上,为尚且幼嫩的皮肤带来刹那几乎要被这滚烫的酒液所灼伤的错觉。他静静注视着杯中翻滚之后复又平静下去的水面,唇线紧抿,哑光色的红瞳中一时暗潮汹涌。
兄长从克制说到怒不可遏的一番话还回荡在扉间的耳畔,不知受了哪种情感的蛊惑,白发少年端起摆放在视线聚焦处的那盏酒杯,将它慢慢凑向唇边。裹挟着一股刺鼻气味的液体像一条涓涓细流,火辣辣地划过少年喉管,卷起一阵难耐的刺痛感。
扉间竭力忍下呛咳出声的冲动,将抿进唇中的第一口酒囫囵咽下。有一股暖融融的热气在胃部火烧火燎般冉起,通过四肢百骸的连接传达到他本该清明的大脑,同时也不忘在少年的两颊处染出一抹淡淡的酡红。
“父亲与宇智波的族长,他们带领两个家族所追求的,根本就不是大哥心中的和平。”千手扉间平日里清冷的嗓音,许是因为此刻沾染了层浅薄酒气的缘故,竟罕见地热烈起来,“想要停止争斗,只要和敌人缔结协定即可。为什么不为生者着想,不为活人谋福,反而将已故烈士的亡魂化作束缚族人的道德枷锁,驱使他们为掌权者那些不容于光的野心卖命?”
柱间怔愣地注视着弟弟,深色的瞳孔中渐渐浮起一层复杂的神采。
“父亲想要的,不过是瓦解对手,消灭敌人,让千手一族成为这丑恶门阀制度唯一的座上宾。用武力威慑,迫使弱小者摒弃自由的意志成为千手的附庸。父亲的眼中只有家族利益,这样的和平不过是一种……”
“扉间!”兄长温和的呼唤倏尔将陷入回忆的弟弟重新拉回现实中来。柱间轻轻扶上扉间的肩头,伸长的手指陷入围巾毛绒绒的触感里,一时又不舍得离开。“你是千手扉间,”千手家的少族长一字一顿,虽然语气坚定,从中却听不出任何的指责,“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
因为弟弟的沉默,兄弟之间的气氛一时有些压抑。
柱间一直都是两人中更擅长活跃气氛的那个。他斜眼偷觑弟弟因为心绪愤懑而紧皱的眉头,耷拉的嘴角,以及不知不觉间鼓起气来的脸蛋,暗暗压下眼中抑制不住的笑意。少年老成的扉间在走上战场之后已经很少有强烈的情绪起伏,即使偶尔会流露出几分少年的天真,也不如同龄人那般的小孩性情。
扉间侧身重新与微笑的兄长对视,声线不复方才的昂扬,也不似往日里那般淡薄,轻轻浅浅如拂面的和煦微风般,缓缓道,“如果有这样一个村子,或是部落,能让所有人平等地生活在一起,人与人之间没有家族的隔阂,姓氏与姓氏之间没有尊卑的界定,所有人都要遵守相同的规则,避免不必要的纷争,不沦为仇恨的奴隶。”
如果能有这样一个村子,它的名字就是和平的名字,它的未来就是和平的荣光。
“扉间知道南贺川吗?”暮色四合,居酒屋的老板娘拿来了新点的烛台,被柱间接过,放在两人中间。不算多么明亮的火光在有些昏暗的店铺里撑出一片橙黄色的天地,只将这兄弟二人囊括其中,摇曳着将那跃动的身姿倒映在他们的眼底。柱间望着那深红的烛芯,思绪却早已飞远,“我在那里遇见了一个朋友。他连水漂都打不好,安慰人也不会,居然告诉我家里的兄弟相继夭折,最后只剩下一个弟弟这种事情。可是他的体术很厉害,与我不相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