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松逐鹤(5)

话说君子六艺,这隋瑛可是样样都会,一手琴艺可在朝野上都出了名。只是对这琴艺赞扬的背后则颇含众人隐藏的恶意,谁叫他这琴艺是跟随一名江南名妓学来的。

“见过抚台。”

林清行礼后落座,隋瑛笑着放下手中书籍。

“何必这样多礼,唤我字便好。”

“在下哪里敢……”见隋瑛神色认真,林清连忙改了口,“好,好一个玉在山而林木润,这回朔西的百姓们算是修来了福分。”

“只可惜我能力有限,譬如这早茶,不瞒见善,这算是为你补上的接风洗尘之宴,如此丰盛,便只有这一回了。”隋瑛长睫缓落,神色不禁黯淡几分。

“哪里的话。”林清连忙抚住隋瑛手背,道,“我来也是办事的,哪里是来享受的?”

隋瑛笑了,反过来握住林清的手,“这回不冷了,热乎的。”

林清的手颤了颤,道:“谢谢你的暖炉。”

“快用餐吧,免得吃了凉食,让你肠胃不适。今日雪停了,我们吃完了便去罗远县。车马已经预备好了,路程大约要走个两天。”

这桌上的淮扬早茶,是几日前隋瑛知晓林清要来,特意在去往前线时就吩咐人弄来原材料提前备下的,这可不容易,几名衙役差点跑断了腿才弄来几只上等的肥鹅和些许蟹粉、河虾以及鳝鱼。在顺天城这不是什么新鲜物,可在这边远的内陆朔西,弄到这几样可谓难如登天。

当差的也不禁纳闷儿,这隋抚台虽是江南人,可与从前的老爷们不同,他向来节俭朴素,从未提过这等非常要求。这回怕是京中来人地位显赫,至关重要,是以隋抚台才吩咐了这等难事去做。

至于为何是淮扬菜,只有隋瑛自己知晓。过去在顺天城,他和林清两人因些许缘由交往并不密切,但隋瑛对其口味倒是记得清楚,作为岭南人,林清却好江南那一口。每每在某些官员的宴席上,他也只对那狮子头、拌三丝、蟹黄豆腐等菜品动些筷子。

他吃得向来少,隋瑛时常觉得他过于消瘦。如此想着,他为林清夹了一块蟹肉。

“谢过在山。”

林清将清甜蟹肉喂进嘴里,心里又是喜又是无奈。这隋在山怕是钝到了骨子里,哪有同僚间如此关怀备至,以至于牵手夹菜都如此自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隋在山心里藏着绵绵情意呢。

可林清心里清楚得很,这人向来对谁都是如此好的。

用过早膳,长随通报说高子运布政使已经到了,隋瑛吩咐说不着急,先请他在签押房里稍作等候,待林侍郎再喝上几口热茶,仔细消了食先。

“你把我看得太金贵了。”林清正色,认真地说。

隋瑛笑了笑,解释道:“不是我把你看得金贵,是你本身就金贵,这一回你对朔西来说无比重要,我、吴将军还有朔西数十万百姓苦北狄久已,还得受制于自己人。我并非惧上,也不怕背上什么党争之名,只是朔西地处偏远,怕言辞不周,被人钻了空子,奏疏递不上去,真实情况也无从解释了。我自己也就罢了,可吴将军还有前线的将士们不能等。雪一停,战争迫在眉睫。”

“圣上派我来,想必也是有所猜测。”

“是啊,圣上英明,可是你,见善,接下来可是难了。”

“这么多年何曾不难过?”林清笑着,抿下一口热茶,“难过也过了。”

隋瑛脸上露出怀念神思,犹豫片刻,他试探地问:“陆师可好?”

他口中陆师指的是当朝内阁文渊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陆渊,初进官场,陆渊便看中了隋瑛这样一位浩然正气的年轻人,收其为学生,给过不少指点。后来隋瑛年轻气盛,不听劝阻,在宁中买官案件上擅自上书弹劾张邈、郦径遥等人,却没想到中了圈套,导致买官卖官的矛头指向了宫内,惹得龙颜大怒。

张邈、郦径遥等人指责他背后之人乃是吏部尚书陆渊,为了不牵连恩师,隋瑛主动与其划清界线。

后来陆渊与那尚在翰林院就职的林清越走越近,索性收了他做了学生。

那是隋瑛第一次官场失利,在此之前,他的仕途步步高升,颇有直挂云帆济沧海之势。年纪虽长了林清四五岁,考中进士却比他还晚了三年,但这官场之路,向来论不得时间。

不过,说到这科考之路,便又是一番故事。也正是因为这次际遇,林隋二人结下了一生的情谊。

此际,林清闻言便轻轻放下了茶盏,说:“还好,身体还算硬朗,六十多岁的人了,总是挑灯夜读,前几月患了眼疾,太医给医好了,陆师母便不再允许他夜半读书。我来朔西前,还特意去拜访了他。一想到你在朔西,陆师便老泪纵横,叹息不止,可见这些年心里还一直挂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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