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松逐鹤(170)

深吸一口气,隋瑛抬头望向苍茫天空。铁灰色的天际,山林在雪中俱模糊不清,正如他彷徨无定的内心。缠绵床榻两日,他思绪没有一刻停息,于最不可能处的最微小痕迹中他不停尝试着勾勒当年一事,于是他意识到,广陵已经无法给予他更多。隋瑛告别了姨娘,上了马车,带着一腔苦涩踏上回京之路。这一趟,他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于是他决定孤注一掷。

如若失败,那被掀开的墓冢,将是他和林清的最终归宿。

而此时,诏狱中,荀虑解开刑架上的林清,这人便如一团没有生气的血肉跌落在地。

这一次,上夹棍,堕五指,断脚筋,他依旧一言不发。

昔日那貌若谪仙的林尚书,已经是一个废人了。

荀虑心底生出了敬佩,不知为何又隐现不忍。他想起了他的师兄夏炎,当初夏炎也是如此一般,从那样闪闪发光的一人,到一滩血肉模糊的烂泥。

那时,他也是想要伸出援手的,可他害怕,害怕自己沦落到这副模样。就如同现在他把倪允斟隔绝在外,用马鞭抽了一顿,暂时革去了他镇抚使一职,就是害怕自己一手养大的人也会倒在这间刑房里。

可望向这地上处于昏厥边缘的人,嘴角所浮现的那一抹诡异的笑,荀虑打了个寒战,如此,就算活着出去了,又能如何呢?

腊月了,一定是因为天气太冷了。

“把他带回去吧,”他对身边的千户说。

千户点头,架起林清,把他扔进了那间牢房里。可临走前,他警惕四顾,最终朝林清口中喂下一小瓶药水。

“能让你不那么痛。”说罢,他又哆嗦着往林清身上的伤口撒了点金创药,这金创药无需仔细着洒,因为这人已是遍体鳞伤。

做好倪允斟的嘱托,千户小心地将林清放倒在地。他们没有收走倪允斟的披风,于是千户又将那披风拿了来,盖在林清身上。林清早已无知觉,微眯双眼,吊着最后一口气,不肯晕过去,更不允许自己死去。

凝视这黑暗,他也无泪水,更无思绪。

盘踞在他脑海里的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活”。

不在意自己变成如何模样,不在意自己在腐烂。

尽管这是一种可清晰看见、所感知的腐烂。他不由得感谢起这寒冷的天气,若是炎热夏日,他想自己应该会引来蝇虫。

可即使如此,他也要活。

活着面对这残酷世间,比死去更需要勇气。

这时,他再次听到了铁链拖动在地的声音。郦径遥缓缓从黑暗中走出,隔着栅栏,愣怔地看他。那双苍老眼眸中,竟透露出不忍。

“他,他为何要如此对你呢?”

郦径遥是没有受罪的,他只是被强行画押,认了罪便锁在这里。如此酷刑,也非任何人都能享受得到的。

他觉得林清快死了,可这回他不想他死,在这诏狱的最深处,他不想孤单一人。

“林见善,林见善啊……”他呼唤这个血泪当中的人,“你转一转眼珠子,转一转……”

此际,林清很想通过郦径遥来验证自己是真的还活着,于是他艰难地挪动目光。

“你还活着啊!太好了,你还活着!”

郦径遥疯癫地欢欣鼓舞起来,“你可不能死啊,不然我会无聊,会害怕的……你要在这里陪我,一直陪我下去,好吗?”

林清微微地抽动嘴角,郦径遥便更加高兴起来。

“那就一言为定!一言为定!”

第82章 不,后,悔。

地砖冰冷, 四周的铜炉里银白炭条时明时暗,可就算把铜炉都烧红了,也无法让这玉石铺就的地面有分毫暖意。

黄稠翕动中, 庆元帝孤身踱步在玉峦殿中,只有姚然沉默无声地在这殿中陪伴他。见庆元帝只穿了一双棉袜,姚然捧着一双绣金棉鞋躬身上去。

“主子, 地上冷。”姚然为庆元帝穿上鞋。

庆元帝突然眉头一蹙,好似想到了什么,“姚然,你说,就这一两年, 我就丢了两名子嗣,这是不是……”

他想说“报应”二字,却又觉得自己是天子,这报应二字, 是落不到天子头上的。

胡须颤了颤,庆元帝将话头吞了下去,怔怔地盯着空荡荡的大殿, 再度踱步。

他不该答应让隋瑛重审旧案的,他应该撤了他的职, 将他和林清撇干净关系,以后再提起来用。可不知为何,当初他很想知道隋瑛的调查结果是否如二十年前一样。他想知道, 自己和那个人之间的纠葛, 是否可以延续到二十年。

“二十年啊……”庆元帝喃喃自语,脑海里又浮现出林清的面貌。近些时日,他才仔细端详起林清的面容来, 他和他是如此相似,自己为何从未发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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