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将给她赔笑,表情里充满了尽在不言中的意味,道:“兄弟们忙活了一晚上,都累了。”
“等抓到人再休息。”
“嗐,下官不是这个意思。”他说:“下官是说啊,您看,咱们的兄弟呢,平日里都是靠打仗吃粮的,剿匪么,虽说是个利民的好事,可对咱们来说,的确是有些狗拿耗子。”
“若不是死了兄弟,这是可不该是咱们来做。这如今既然来了嘛,匪呢,不仅要剿,还要剿得痛快,让上头的人痛快,底下的兄弟们也痛快!”
济善睁着一双清清明明的眼睛看着他,表情没有变化,对他所言,也没什么反应。
他咳了一声:“这下官就同您实话实说了吧!匪呢,也要看是谁养的,若是那匪靠着劫掠百姓过活,咱们给剿了,是功德一件。可若那匪是...剿了,是给咱们自己人找不痛快。”
济善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乱匪是自己人养的。”
副将低声:“倒也不是说个绝对。可您想,这水和素来平安无事的,突然之间有了匪,抢了这么一遭又消声觅迹了......”
“就是在针对我?”济善接口。
他笑笑。
“真抓着了,才麻烦呢。”
济善倒是有想过,李哲在王府那么久,有点自己的势力倒也正常。只是没想到他动手的这么直接。
她眨了眨眼,副将预备着她发怒或者难堪,然而她忽然笑起来,抬手一拍副将的肩膀。
济善是软白的手,却如同藤柳,拍下去有力道,把副将拍的一曲腿,差点没受住。
男女授受不亲啊!要是让公子知道了,他还不得吃瓜落?!
“多谢你。”济善真心实意道。
衙门办案,讲究人赃俱获,可对付李哲,人或脏,选一个。
副将看她态度好,胆子也大起来,又给她支招:“既然姑娘明白了下官的意思,那依下官所言呢,咱们就按照以前的老办法,尽快了事交差了!”
济善问:“什么老办法?”
“嗨,不就那么回事儿么!”副将道:“只要您一句话,今儿啊,咱就能把匪徒给您都抓上!包您立功一件!”
“以往没我的时候,你们都用老办法?”
“是啊!这是大伙心照不宣的规矩了,老规矩多着呢,您不知道!”
又是这样。
不与他们一同行事,绝不能知道这些行道,绝无可能知晓什么老规矩。
人世间这么多规矩,大规矩套着小规矩,几个人聚在一块儿是一个规矩,换几个人聚,又是另一个规矩。
济善忍不住想,假若自己不曾有陈相青在背后,她还会不会知道这样的规矩?
而下头的人并不敢在陈相青眼前耍滑,也没人会对他神神叨叨的说什么规矩,可对了她就这般的暗示,讨好,套近乎,这又说明了什么?
济善垂下眼睛,从下面的人对自己,与对陈相青的不同反应里,察觉到了一丝端倪。
这说明,陈相青手底下的那些人,假公济私,打着他的名号在外搜刮油水,已经很久了。
不但久,而且猖獗。
下头的人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他们默认为从陈相青手下放过来的人,就要要捧着哄着,就是要给好处将其喂饱的。
陈相青又知不知道这一点?
她想了想,决定先看看那个所谓的老办法。她有太多的门道不懂,只能十分好学,先看,再作为,就点点头:“去吧。”
副将霎时雀跃起来,出去吆喝了几句,那些站了一夜的小兵们猛然躁动,嘀嘀咕咕半死不活的抱怨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兴奋。
很快,随着副将的一声令下,士兵们训练有素地列队鱼贯而出,很有种营里放了饭的气势汹汹。
济善把身子向后仰,将手肘转而搁置在两侧的扶手上。
普通人这样坐一晚上,屁股受得了腿都受不了,而济善毫无知觉,坐着行,躺着行,站一晚上都行。只是有人给她搬了把凳子坐,她就坐一个晚上。
而副将看她悠然的态度,心里的打着的小鼓就停了,心说那消息果然不假,这是个要钱的主儿啊!只要有好处给,有好话说,比寻常那些大人好应付!
济善闭上眼睛假寐,片刻之后,她听见了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喊叫和哀嚎声。
叫声来自不同的人,有耀武扬威的士兵,也有惊诧恐惧的百姓。咣咣咣,是士兵在呼喊着用刀柄砸门,开了门,那喊叫声就此起彼伏了。
士兵喊着搜查剿匪,冲进县里的每家每户去,连砸带抢,踢房门,掀被褥子。摸着铜钱银子,拿!翠环首饰,拿!翻箱倒柜,料子好些的皮袄子,丝袍子,妇人精致的小袄,拿!至于人,全都把手臂一钳,管你什么身份,什么地主老爷富家小姐,什么大着肚子的妇人被窝里的娃娃,一概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