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也察觉到了不对,于是惊恐地跳过了那个话题,继续质问济善:“你怎么敢来告诉我?!”
济善好奇地观察着她的表情,轻飘飘地回答:“因为我不怕你啊。”
朗星珠眼睛瞪大了,脸骤然涨红,两颗泪好似是突然出现在了她的眼角。
对于济善近乎冷漠的淡然,她一时竟然找不出话来反驳,于是张开了嘴,用颤抖的声音问:“你不怕我恨你吗?”
济善饶有兴趣地问:“你恨我会怎么样?”
“我,我是......”
她习惯性地想要像往常一样,抬出自己的身份,可一张口,她忽然发现身份说不出口了。
朗氏的郡主,平南王府的儿媳。
如今朗家在同平南王以兵对峙,她夹在中间,这双重的身份立刻就失去了尊贵,反而要开始惊险。
一个声音絮絮地在她耳边说话,是她自己的声音,可是低沉,带着阴郁的语调。
在要开战节骨眼上,平南王把你叫回来哄在小院里,是了什么?若是朗家败了,你还算个什么郡主?若是朗家赢了......听起来不能赢,可若赢了,你的命还能保住吗?
“我,那我怎么办?”
朗星珠喃喃地回答自己:“我怎么办?是假的吧?是这狐狸精来诓我的!为了挑拨——”
那个声音说:“我看她说的不假,陈相瑀不是没有来看过你么?他以往都是常来的......你问他,陈相瑀在哪里?”
霎时之间,她肩上仿佛生了两颗头颅,一模一样的脸,一个天真无助,一个阴郁冷笑,她们先是唧唧私语了片刻,随后由朗星珠——无助的那个,问济善:“你说你杀陈相瑀,陈相瑀呢?”
济善说:“死了。”
朗星珠仿佛是腿软,方才听了那么多都没有腿软,济善说完这一句,她一下子跌到地上去了。
“姐姐,你怎么办,姐姐......”
济善低下头,轻声说:“如果你想逃出去,我可以帮你。回到青州之后,还请你替我和你父亲说几句话,我想同他合作。”
说完她转身就走,同时想起来朗氏当年在自己这里许的愿望。
也是要一个前程,愿意付出自己妻子腹中未出世的胎儿,可是临到半途的时候,朗氏家主反悔了,放弃了即将到手的大好前程,缩回青州。
而济善也只好把胎儿还给了朗氏——
没还好,本来腹中是一对双胞胎,还回去的时候,就只剩下了朗星珠一个。
因为当初交易中凭白消解了一个胎儿,自此之后,济善就再不能直接收取腹中未出世的幼胎。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之后无法及时收取陈相青,让他一直长到了现在。
而如今看来,那个胎儿并没有消解,而是被融进了朗星珠的体内。
是她的姐姐。
“真可怜啊。”这个念头忽然从济善的脑子里冒出来,让她回头又看了朗星珠一眼。
她隐隐约约有了一种“命中注定”的感觉,当初她没有得到的,如今又都在她的眼前了。
于是她又想,朗星珠也可以吃一吃。
然后济善感觉到那个被并未消解,但失去了身体的胎儿,从朗星珠的肩上抬起头来,阴冷而满是怨毒地盯向了自己。
“朗星珠不恨我,她是真的恨我。应该的,她连名字都没有了。”
济善这么想着,离开了那个香喷喷的小院子。
*
朗星珠的头脑从来都不独属于她自己。
平日里,她亭亭玉立的一个人,旁人看不出来,她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到了夜晚,她便会翻来覆去的做梦。
梦里是两个人,和一个鬼。
她与姐姐蜷缩在一起,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身躯,赤身裸体。
而空中那巨大惨白的影子朝她们俯下身来,在惨白之中转出来两只空洞洞的眼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们,眼睛动着,在观察,在审视。
这个时候,朗星珠总是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球,或者和姐姐挤在一个球里。姐姐是冰冷的,那空洞洞的眼神也是冰冷的,唯独她身上有一点儿热气,并且因此而越发地感到寒冷。
她很害怕,在梦里使劲地往姐姐怀里挤,可姐姐好似是不怕。那眼睛望着她们,姐姐也睁大了眼睛,死死地凝视着它,与它对峙。
“姐姐......”她问:“那是什么?”
梦里的姐姐从来不回答,只是大睁着眼睛,因为没有眼皮,所以她不眨眼,像极了死不瞑目。
终于在今夜,姐姐回答了她,声音是阴冷的。
“它是济善。”
朗星珠猛然从梦中惊醒,她后背被冷汗浸透了。她从床上爬起来,觉得屋子是到处都是阴恻恻的鬼。
朗星珠,或者是朗氏,在平南王王府里,还是有人的。济善走后,她花了银两,废了一番功夫,联系了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