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内雄一听她这么说,心里就一个突,心说这原来是那位身边的人,一个粮官,说要来就要来了?这得是什么分量!
何内雄此刻更无法直言不讳,控诉平南王的不是了,水和县其实不大,田多,但镇子始终是未曾扩张起来。
他们不多时就又走到了田埂边,两人都望着眼前的稻田安静了片刻,金灿灿的稻田在日头低下散发出一股独有的气息,混合着泥土的味道。
济善深吸了一口气,无端地觉得这个味道像母亲,于是一口接一口的深深呼吸。而何内雄也看了一会稻田随着风摇摆成海浪,忽然心潮澎湃地感慨:“真是奇啊。”
济善扭过头来望他,何内雄既然张了口,就不好随意闭上,反正也不是坏话:“连续好几个灾年,外头都传,灾年,饥荒,地里长不出粮食,人活不下去,都要背井离乡的逃难。可你说奇不奇怪,偏偏是黎州,平南王的地界,不怎么闹灾,也不怎么歉收。外头都吃人了,可这里还能产得出千斤的粮食!”
他顿了顿:“于是都在传,此地有龙气护佑,平南王是要做皇帝的!”
何内雄说完,感到一阵心惊肉跳,一方面此地是平南王的地界,此传言风行,另一方面,真正的皇帝还活着,真正的朝廷毕竟是还没倒呢,此话堪称大逆不道!
济善说:“哦。”
大抵是因为她的反应太平淡了,何内雄一下子没闭上嘴:“可此地产粮又有什么用?老百姓也只够饱腹的,一年忙到头,来几个人全征走!”
济善扭头:“你到底答不答应......”
她的话停住了,在田埂之上有几处农家,小屋小院用小篱笆围着,彼此上下左右地呼应,用弯弯绕绕的田埂连接。
在这几处农家里,突然传出了激烈的打骂与争吵声,济善本不对这些声音感兴趣,然而在大人的打骂中,传出了一声很尖锐的,稚嫩的叫声。
“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济善敏锐地一跳眉毛,同时后转,径直朝着农家走去。
走过弯弯曲曲的细长田埂,济善抬头朝农家上头一望,果然瞧见了那个熟悉的人。
“李尽意!”
她都要把这个小崽子给忘了!
多日不见,这小崽子瞧着是更受了,越发显出了他那个大脑袋。此刻他被人抓在手里,一身衣不蔽体,四肢如同细瘦的野狗似的,发疯似的在人家手里甩来蹬去,扯开了嗓子大喊大叫:“我再也不敢了!你们饶了我吧!”
“饶你?偷面偷鸡!剁了你这狗崽子的手!”
何内雄赶忙上前去:“且住!”
他把那细成了一把的小崽子拽下来:“这是怎么回事?喊打喊杀的!”
李尽意蜷缩在地上,张着嘴胡乱哼,也不知道是哭还是要说话。他一身的伤,很想趁机溜走,可是太疼了,也太瘦了,只想蜷缩起来,根本跑不动。
农户便骂骂咧咧地讲他偷东西吃,嫌他脏:“这崽子,且聪明着呢,跟个黄鼠狼子似的,能从鸡窝里不声不响地偷走下蛋的母鸡,溜去山上烤了吃!那可是下蛋的鸡啊!一天能下一个!怎么就这么会偷!”
偷鸡,对于农户而言,从来不是小事,何况还是下蛋的鸡。
何内雄挠了挠眉毛,瞧着地上这脏兮兮的小崽子,不知道他是从哪儿跑来的,瞧着面生得很。
济善上前了一步,背着身后刷然作响的金色稻田,与满天金光,将阴影投在了地上的小崽子身上:“李尽意?”
李尽意先是一个哆嗦,随后像是做梦一般的抬起头,他揉了揉眼睛,一下子从地上弹了起来,像个突然蹦起的青蛙,直接弹到了济善的脚下:“姐姐!”
他狠狠地抱住济善的腿,扯开嗓子连哭带嚎:“我就知道你没有死,我就知道你不会死!姐姐,姐姐!”
何内雄急了:“你这小子......”
济善一抬手:“不要动他。我的确认得他,我要带他走。”
农户不乐意了:“那我们的鸡勒?白吃了?!得赔一两银子!”
李尽意得了靠山,立马又变了模样,他抬起头,把单薄的小嗓子喊的很响:“我呸!市上一只鸡才三十六钱,你那么老的鸡,我吃了都嫌塞牙,要一两银?!”
农户道:“这是下蛋的勒!还有蛋的钱!”
李尽意把济善的腿抱的死紧,越发的伶牙俐齿:“蛋才几个钱?你那老母鸡下的是金蛋吶!”
“你!”
李尽意感觉着对方要动手,立刻把头往济善的身后塞:“姐姐救我!”
瞧一眼怒不可遏的农户,济善又将原来的红包掏出来了:“我拿这个抵,行不行?你们让他跟我走。”
一个红包少说几十两,细银条子迭在一块儿也是够沉的,不知道都够买多少鸡了!何内雄赶忙半途拦截了红包:“草民来解决,您尽管带着这位小...公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