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仙(219)

他把爷爷紧紧的搂住,伸手去掏那些玉髓碎片,但周围的人只是朝河流聚集而去,对他视若无睹。

许则远渴的喉咙发疼,想要去喝一口,却想起昨日夜里被警告绝对不能喝水。

初晨生机勃然,日出的光芒将河流照耀得熠熠生辉,流水潺潺,树丛翠绿,鸟鸣脆亮婉转。

只有人,唯独人群,是徘徊的,灰白的,呆滞而混乱的。行走在这片光芒万丈的土地上,如同灰白的细小虫群攀爬其上。

许则远说:“爷爷……”

他才转过头去看爷爷。

爷爷的发须一夜之间全白了,白得毫无杂色,在日光下几乎反射出淡淡的金光。

许则远盯着爷爷看了很久,才去探他的鼻息。

鼻息没有了,他放开爷爷,老人就那么坐着,没有瘫倒下去。

爷爷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停止了呼吸,最后爷爷口中喊的也是阿长,他以为还和以前一样,逃出城就是成功了。

成功了他就放心了,悄无声息的合眼睡去。

许则远无声地流泪,在庞大的人群中他也哭不出声音来了。

“可是爷爷,”他轻轻地说:“现在我们无处可逃了啊。”

*

在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柳长年才后知后觉地毛骨悚然。

他从床榻上起身,缓缓抽出枕下的长刀,谨慎地环顾着漆黑的室内。

一切都静悄悄的,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他只是像曾经无数个夜晚一样,无端地心悸,无端地从噩梦中醒来。

但他知道这一次不是自己自作多情。

“你来了。”柳长年嘶哑地说:“为什么不点灯?”

一只手伸出来轻轻巧巧地将桌上的灯点亮,对方扎着丫鬟头,微笑着对他福了一福。

柳长年猛地咬呀,脸部僵硬起来。

这就是平日伺候他起居的小丫鬟,依然还是那张软弱顺从的脸,依然还是娇小的个子,甚至还做着行礼的动作,但眼神却完全变化了,就连行礼的动作都充满了漫不经心的意味,是一个非常明显的模仿动作。

“看来你已经习惯枕着刀入睡。”她说:“不硌吗?”

柳长年沉默着。

这些年来他枕着刀入睡,不成家,也不亲近女人。昔日少年已然成人,他带着当年的白山军在一隅落脚,逐渐占据了一座城池,在百姓的呼声中杀狗官以自立。

下头的人都指望着他在本地成个家,把心定下来,每次喝酒就搂着他啰嗦个不停:谁谁家的女儿,谁谁家的妹子,哪个山寨上和你打过一架的女当家喊你去入赘......

柳长年不是没有想过这些,然而每当他与那些样貌各异的女子会面的时候,他眼前总会模糊的浮出济善的身影。

......就像是奴隶在自由中即将忘却烦恼,拥抱喜乐之时,忽然听见主人的马鞭在空中抽响,她的猎犬低声咆哮。

他许过愿了,他向济善许诺了自己拥有的全部,血脉,家人。

现在他一无所有。

济善所操控的傀儡在他的房中饶有兴趣的转了一圈,有意无意地问:“你没有成家?”

“也没有子嗣。”

“没有岳家。”

济善手指勾着傀儡发髻上垂下来的流苏:“我还以为你会稍微繁衍一下呢。”

“娶妻,生子,然后看着他们终有一日变成你的傀儡?”柳长年冷笑,这些话他应该在心底放了很久,如今不假思索道:“你如今还看得上我这支血脉么?你来做什么?杀我?”

“不,不,”济善摊开手说:“你可以杀了我。现在拔出刀,对准我,刺穿。随便你用什么办法。”

柳长年恨声道:“用别人的身体在这里装什么大度?”

济善笑了起来,用那个丫鬟的声音。柳长年忽然看见她身上穿着的白天才会穿的外袍,上面绣着一朵朵的红花,密密匝匝,有种聒噪的繁盛。

其实是好看的,年轻的小姑娘喜欢的款式,反正他的院子是柳丫头在管,她从来不会有人训斥说丫鬟不该穿什么样的款式什么样的花色,随便穿。

于是一帮姑娘就关上院门来把自己穿得花红柳绿,无论外头怎样的乱,她们是小院子里的桃源。

但是那胸口的红越来越深,越来越深,变成了不详的黑红色。

济善解掉外衣,露出被贯穿的洞口。

柳长年猛地站了起来。

“如果我不进来,你死在睡梦中也不会知晓吧?”

济善说。

“她被刺中之后,还去自己房里穿了件衣服,或许是要出去采买?”济善说:“你想要开门看看吗?”

正常人会身受重伤之后还去采买么?

“外面......有什么?”柳长年哑声问。

济善拿起手中的灯盏,面对着他缓缓打开门,院子里沾满了沉默的人,几乎没有气息,但也算不上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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