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视线跟着爷爷一起往上看,他看见了城门前的黑袍人。他们看起来和爷爷一样苍老又年轻,除了面部之外,全身都包裹在黑袍中。
许则远看着这些似乎没有什么威胁的,理应苍老的人,无声地打了个寒颤。
“可惜啊。”黑袍人道:“原来能够成为平南王的人应当是你。可惜你逃出去那样远,宁愿种一辈子的地。”
许则远一震,看向自己的爷爷。
黑袍人又将目光投向他。
“那么,如果他按照我们的安排成为平南王的话,你父亲就会被起名为相青了吧?不,不,应当是你,毕竟他的寿命远比那个姓陈的长的多,姓陈的也是一个意外,谁知道他能做到捡仙呢?按照我们的年历事记,在近三十年出生的孩子,才会被取名相青。”
黑袍人笑起来,声音也是苍老而年轻,这种混合的怪异让许则远浑身不舒服。
“那么,就是你成为相青了。如今陈相青在南边的声势,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多么闻风!假若你们二人身份对换,你何至于现在如此狼狈呢?”
爷爷不说话,许则远也不说话。
让爷爷成为平南王,给他取名相青?
真是无稽之谈!
这些人以为自己是皇帝么?!
爷爷声音发起抖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愤怒:“我从来不想当什么平南王......我只想带着弟弟去过安稳的生活!我们不是你们的棋子,不是你们用来移植仙人的东西!”
黑袍人叹息,又不屑:“可你依旧在享受着我们带给你的长生。假若你没有将你弟弟带走,那么他现在也还活着。”
“疯子!”
爷爷忽然咆哮起来:“疯子!你们把仙人的头接在他的背上,疯子!疯子!疯子!!!他还那么小!他背上缝着仙人的头,仙人还在说话!疯子!你们是一群疯子!!!我这辈子都不会忘!”
“如果你那么恨我们,为何不去死?”
黑袍人低低地冷笑。
“你们皆是如此,一面痛斥我们的所作所为,一面却享用着我们安排带来的一切。就和陈相青一样,一边与我们作对,一边却做着同我们差不多的事——控制,利用,是不是?”
这句话不是对爷爷说的。
那黑袍人朝他们的方向躬身,身体做出了恭敬的样子,眼神中却全是轻蔑。
许则远愣了愣,发现黑袍人的目光不在自己,于是朝后看去。
死掉的邻居跟着他们竟然也一路走了过来,不远不近地站着,静静地看着他们。
“你叫什么名字,济善?”
“这很怪异,对不对?百年来你犯下种种恶行,却取名为善。”
那个傀儡朝前走了几步,歪着头看他们。
“原来是你们。”
她说。
“窃取仙人权柄。”黑袍人自然而然道,并不以自己吐露出来的话为耻:“是,是我们。”
“窃取,权柄。”济善咀嚼着这两个词:“原来你们是这样认为的。”
“我以为你们不会见我。”
“但你必定很想见我们。”黑袍人笑着,如同慈爱的老者:“如何?善善令你很头疼吧?”
傀儡做了一个不知可否的表情,露出了一点点的苦恼神色。
这种神色在许则远看来是带着玩笑,像一个鬼脸似的,说明做出这个表情的人其实没有把黑袍老人的话放在心上。
除去站在前方说话的黑袍人之外,其余黑袍人始终一言不发,他们站在与夜色相融的黑暗里,如同伫立的影子。
月色黯淡,清澈的歌声低低地在这座寂静的城池中唱响,黑袍人围成一条仿佛不可跨越的线。
黑袍老者叹息:“是有一个人想要见你。我们才特地选在这来开启大灾难。”
他侧过身,露出身后的场景。
许则远这才看见原来在黑袍老人身后一只有一座轮椅,轮椅上的人用黑色的纱笼罩着,一动不动。
黑袍老人看了她一眼,缓缓揭开了那座轮椅。
济善走近几步辨认,忽然之间呼吸急促起来。
她抬起两只手,一步一步地朝轮椅走过去,越过许则远的时候,他想拉住这个莫名其妙的东西,但碍于对死人的惊悚和对局面的未知,他试探性地扯了扯,就看着济善走了过去。
黑纱下是一张年轻人的脸,静静地望着她。
济善先是俯下身与他对视良久,看了半响之后,傀儡在她的操纵下露出茫然的表情,直起上半身来,扭头四处顾盼,好像忽然之间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姓甚名谁。
坐在轮椅上的人却伸出苍老干枯的手来,轻轻地握住傀儡的手。
傀儡往后退了一步,挣脱那只手,两侧压上来两个黑袍人,一高一矮,同时出手去擒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