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长年忍不住道:“你站住。昨日有人告上门来说,你勾搭别人娘子?”
李尽意笑得更开心了:“他有没有说我还勾搭了他老母?”
“李尽意!”
“别生气,柳大哥。”李尽意漫不经心地转着手里的刀,这刀是他从屠户的肉摊子上随手拿的,在他手里如今使得是虎虎生风。
因为上头的血还没擦感觉,总觉得是转着转着就割了他的手,割出一痕血来似的。
“我谁也没勾搭,哪个小娘子我都瞧不上。不过是我爱胡侃些,又常手中有粮,她们便爱来找我胡说几句,得几斤米粮走。”
“那个来告状的人,可是只提了娘子整日不归家,却绝口不提他吃了多少饱饭?”
“这些存粮岂是叫你这样糟蹋的?府里都要没得吃了!”柳长年横眉:“这些混账事不许再做了!”
“这可不是糟蹋。”李尽意弯着眼睛:“你日后就明白了......便是座庙,建立之初想让人亲它信它,僧人不也得做些善事,发些米粥么?”
一把小小的剔骨刀在他手间翻飞,最终唰一声插进他的腰间,流畅麻利,不知道这样玩过多少次:“我这是在帮姐姐呢,你少多嘴。”
“帮她?”
“你没发觉,有好些人家中开始烧香供神了么?”李尽意竖起食指,对他比了一个嘘:“我早说过了,姐姐是仙人啊。”
他眉眼间流淌着难以言喻的神色,阴冷而狂热,柳长年张口结舌,意识到自己不该再接着问下去。
有些事情是泥潭,是阴冷幽深的洞窟,人越靠近,越是发冷。
“这些日子你也收敛些,别撞到陈相青的手上去。”
李尽意哈哈笑:“他才不会动我。他巴不得。再说了,姐姐马上要回来了,我才不怕呢。”
柳长年神色一震:“她要来了?她如何进得来?”
李尽意摊摊手,哼哼道:“等着好咯。”
“柳大哥你才是要当心些。”李尽意对他做了个鬼脸,看上去真是可恶极了:“同那个郡主那么要好,你要当她爹啊?你是我姐姐的人,明白么?不是白山军,不是青州,不是朗府,你是我姐姐的人!”
柳长年咬了咬牙。
“所以柳大哥最好也乖觉些,别想着旁的”李尽意双手拢在自己脖子上,做了一个绳索的模样:“只要听我姐姐的话,该叫的时刻,汪汪叫便好了!”
“汪汪汪!”他吐了吐舌头,哈哈地笑。
柳长年心头蹿火,上前一步要动手,李尽意却不管他,吹着叶子跑了。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呼吸平息下去,觉得无力。
柳长年一方面怒,另一方面却隐隐含着期待。
济善究竟要做什么?她要做到哪一步?
第56章 食愿
济善掀开帘子,从马车上探出身来,左右地望。
谭延舟与她共乘一车,一路上被颠簸得十分痛苦,此刻马车终于放缓了速度,他迫不及待地跳下车去。
“青州...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了。”
说着前方有数人走来,带着吃食与换的衣物,一直走到马车旁方才站住,不言不语。
济善一路走来,没缺过食少过穿,走着走着,前方总有人提前预备着等待。只是有时等待的人间隔得九,有时间隔得近。
谭延舟如今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从那日醒来,谭延舟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后,他就认了。
当时甚至连济善跟他说的:“只是想要马。”这句话,都是假的。
是随口的一句罢了。
她怎么可能是“只是想要马?”
可是他当时竟然相信了。
在他内心深处,济善还是那个迷迷糊糊,好脾气的小军师。
但她已经一天一个变化了。
磋磨至此,一把年纪,他未能做出什么说得上的功业,也没报什么仇,谁也不怪,只是认。
认命,也认清了自己。
他忙活来忙活去,白忙活,也就白白地算了。不如此还能怎么样?再细想想,再把自己逼得急火攻心,发了癔症去?
他在牢里待了那么久,每天都在想,想得出了神,就会发癔症。不知自己身处何地,胡乱叫曾经自己的身边人,叫着母后,以为自己还在皇宫之中,还是那高高在上的太子。
后来被泼冰水,挨棍子,清醒过来了,他对着牢狱里的水洼照自己的脸,自己都觉得可笑。
他对自己说,可以了。
谭延舟,你不是太子了,你活着,就可以了。
母后、莲夫人不就是想让你好好地活着么?莲夫人临死前抓着你的手,不是说叫你什么都别管,就只是去做一个乡野村夫,念念书,种种地,带着丫头就这么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么?
他其实本来已经做到了,已经在柳村住下来了,也成了村夫。念书,种地,偶尔给村民对着医术看看病,抓几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