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是朗星珠彻夜翻着家父书房中的各类信件与文书,自己和姐姐逐渐商讨出来的。
当初朗氏家主朗正清走的那步险棋,其实也就是这个意思。
他对付不了陈氏,便想要引皇帝出手,这些年来新帝继任,虽说无功,但却将自己的皇位保的安稳。
眼见着天下不再是莫非王土的那个天下,天子也不再是那威慑众民的天子,他便不贸然轻动,不肯与世家亲王撕破了脸皮,尤着他们在自己手中据田分民。
但小皇帝也已经在皇位上坐了这么几年,也该动一动肃清的心思了,陈氏素来是笑里藏刀,背地里做的过,明面上却事事到位,令皇帝想挑事也寻不到由头。
既然寻不到由头,皇帝便不敢妄动——其他世家也都吞了田地与民户,都看着呢,事情办好了叫杀鸡儆猴,以儆效尤,事情如办不到,各处都啸起来,哪里是一时弹压得住的?
可如今不需要她再费心了,陈相青比朗正清所想的还要狂妄,他明目张胆,肆无忌惮。
他已经把理由送给了她!
“好啊,”朗星珠的指甲都浸出血来,她浑然不觉,只是发狠:“你要剿匪,你要青州,来吧,正好,来吧!给你由头,给你们由头!”
殊途同道,她终于与被自己亲手扼死的父亲,走上了同一条路。
柳长年拿过信,转身去了外头,片刻便又回来了,手里端着一碗燕窝奶粥,直端到了朗星珠面前来。
朗星珠并不看那碗粥,只盯着他。
柳长年轻声说:“你近来清减了。”
朗星珠冷笑:“你倒是胖了。”
柳长年毕竟还在长身子,在朗府跟着主子吃,身形很快长开,眼看要脱去少年身形,有了成人男子的厚实胸肌与宽阔肩膀。
对于朗星珠的讥讽,他没说什么,低头搅拌着手中的粥:“小椒说,你这几日只吃了两顿,整日不是在榻上躺着,便是在书房闭门不出。”
“你这样亏着自己,身子要受不了的。又怎么与陈相青他们斗?”
朗星珠倒不是不想吃,而是她根本吃不下,整天整天的吃不下,那两顿都还是硬塞的。
陈相青偶来府中,看一眼就知道她是怎么回事,命人做了香水鸭送到府上。
这以往是她最爱的吃食,如今见了这一样菜,如同被扇了一耳光似的,恨得跳起来将那碟鸭子打翻在地上。
于是现在连硬塞都塞不进了。
柳长年吹凉了粥,往她的唇边送。
朗星珠张开嘴唇,却不是为了吃:“假若他日我要败,我问你,你是护着我呢?还是把我卖给陈相青,换白山军的一时安稳?”
第55章 供神
柳长年心想,你现在不就是要败?朗氏败的还不明显么?不过茍延残喘。我不是还在这里么?
但少女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他,柳长年对上了这样的目光,没把心里话说出来刺激她,认真道:“你我一体,他人若败,我在哪里,你在哪里。”
得了这样的话,朗星珠也没个笑,即便到时候真被救走了,也只不过是跟着他造反去了。朗星珠对自己的本事很清楚,如今管着朗府都被人死死按住,他人入了白山军,也不过泯然众人。
柳长年却想起了济善,他有预感,朗星珠不会玩。
尽管她已经被逼入了绝境,但她绝不会像自己悲观的预想一般,就此停步。因而柳长年也不赞同她散尽家财的许诺,一口一口喂着朗星珠吃了半碗粥,柳长年压住了话没说,双方都心事重重。
剩下半碗朗星珠吃不下了,令他倒了,柳长年把它放在桌上,道:“别可惜了。”
朗星珠皱眉:“再热也吃不成的东西。”
柳长年看着地砖,显出几分窘迫:“我去厨房要这一碗的时候,厨子说......这就是最后的燕窝了,若一直过这个日子,再要吃,也就难了。”
朗星珠看着他,初未反应过来,直到姐姐在她脑子里发了话,她才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桌子上:“这些畜生!主子几日没管这家,就成了偷油鼠!”
柳长年道:“日子不好过,外头米面一石卖到了一千六百钱。”
“胡说!日子再不好过,府上还有往年的燕窝,我才吃了多少,必是叫他们都偷了去!”朗星珠大叫:“再者,左不过是收成不如,又没叫封了城,一千六百钱——”
然后她沉默了,这必然又是陈相青动的手脚。
柳长年道:“陈相青将璃城围了。”
朗星珠又惊又怒:“他?!”
“没来硬的,”柳长年又道:“他不控人,就控粮。”
朗星珠倒吸一口气。
朗星珠在自己父亲所写书信上看到过,很快秋收便要结束,青州没了麦子的收成,还能抢着再种一茬豆,到了来年,也是饱腹的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