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肯定不会。
谢楼无比坚定地想着。
安心净完手,谢楼拿起旁边的帕子擦了擦,正要重返内堂,忽然被叫住。
何家的仆人向他指了指庖屋,道:“楼郎君,你看现在要摆膳了吗?是隔着屏风摆在堂屋,还是单独放在两处?”
谢楼不解,问道:“何大夫不是出诊了吗?家中只有四个人,郎君单独用膳就不说了,咱们几个何必摆两桌呢?”
仆人回道:“这个奴也不知,是谢郎君才来吩咐的。一时准备的膳食不足,奴便做主多添了几个菜,这才耽搁到现在。”
谢楼重复了一遍:“才来吩咐的?”
仆人很肯定地点头。
谢楼一开始不解,愣了几息,直到——
“孟娘子不必与我客气,你身旁的那位大娘脚崴了,药刚上好,现在出去淋了雨,恐怕得不偿失……一顿饭而已,孟娘子在怕什么……好,请孟娘子随我来吧……”
隔着一道帘子,谢轻舟的声音断断续续缓缓飘来,几道脚步声愈走愈近。
谢楼揉着皱成一团的眉心,看着身旁等候示下的仆人,发话道:“摆两处吧,记得隔着屏风,还要隔开一些。”
仆人转身离开,谢楼看着檐下不断的水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但愿他家大人呐,是一颗菩萨心肠,是出于好心……
*
何氏医馆,内堂。
屋外的雨不住得下着,雨珠砸到青石板上,泠泠作响;路旁的药草被雨吹得更弯了一些,近泥土的地方却更显坚韧。
隔着一扇竹篾编织的宽大屏风,内堂设置的两桌仿佛楚河汉界似的,中间隔了很长一段距离。
青幺、孙妈和谢楼等人一桌,谢轻舟和孟韵一起用膳。
原本孟韵想和孙妈等人一起吃的,但仆人摆膳时特意来嘱咐青幺,示意谢郎君那儿还有一个位置。
恰好谢轻舟净手回来,正好看到仆人指路这一幕,这下,孟韵是于情于理都要坐过去。
否则,便是她不懂礼数。
谢轻
舟用膳时不喜旁人伺候,幸好孟韵也是。
承蒙人家的帮助,又管了自己一行三人的午膳,孟韵主动起身给谢轻舟添饭。
纤纤十指扣着一方青瓷过来,白玉葱根似的指节格外赏心悦目。
这是谢轻舟注意孟韵双手的第二眼。
他还记得,掌心有道疤。
这么美的手,真是可惜了。
谢轻舟的视线似乎把孟韵烫到了,放下碗的动作飞快,双手转瞬之间便缩回了袖子里。
谢轻舟略笑了笑,捧起了碗,语气很温和:“孟娘子客气了。也是今日碰巧,谢某才能有幸留娘子用膳,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孟娘子海涵。”
孟韵见他开始动筷,便长话短说,回道:“谢大人心善收留,孟韵感激不尽。若日后大人再临留仙镇,孟韵与夫君必定好生招待。”
没有外人的时候,她又用回了客气的称呼——“谢大人”。
甚至害怕承诺的分量不够,孟韵还把焦文俊搬了出来,要两个人一起、好好招待、谢大人。
谢轻舟知道她是真心诚意,可听着这话时,心里莫名闪过一丝不悦。
他做的一切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完全出于对她为人的欣赏、在焦家境遇的怜惜,实在用不着夫妻两人一起报恩。
用、不、着、
谢轻舟喉间发出极细的一声轻哼,语气淡淡:“唐律不能随意叨扰百姓。用膳吧。”
孟韵直觉周身血气一瞬间冲到头顶。
若非她还算见过世面,怕是得羞得无地自容,当场找个地洞遁走。
罢了罢了,用膳吧。
孟韵涨红着脸,拿着雕花玉著,一点一点地夹着面前的菜,吃得几若无声。
对面坐着的谢轻舟,用饭仪态亦十分优雅。
最令孟韵佩服的是,谢轻舟不愧祖籍蜀中,胃口很好不说,菜中猩红的辣子吃得面不改色。
谢轻舟很快放下了玉著,孟韵吃得也差不多七八分饱。
屏风的那边,青幺压不住声音,痛呼道:“好辣好辣,这辣子怎得比寻常辣上那么多!”
仆人道:“小娘子快饮些茶水压一压。这是蜀中特有的朝天辣子,主人日日都要以此佐餐。听几位口音是苏城人士,想来吃不惯这些菜式,是某疏忽了,小娘子见谅。”
青幺猛灌了一口茶水,辣劲儿总算缓了过来,见对方一脸歉疚,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
“老伯客气,我吃得惯辣子,只是今日……”
后面的话孟韵没听清,也没心思去听清了。
此刻她面前缓缓横送过来一只杯子,腾升的热气里浮着浓烈的茉莉香气。
整个桌上就两人,她都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