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时侧头看着,轻轻摇首,当初说好让这天下海清河晏的两个人,如今在这里为了两个女子醉成了什么样子,真是荒唐啊。
他抬起头,看着天上明月,轻声喊:“娇娇儿。”
岑听南并不知晓顾砚时心中纠葛。
名单拟出后,她心头一块大石卸了下来,此刻有了目标,整个人也就不胡思乱想了,每日沾了枕头就着。
为了不出错,她还特意带着名单回了一趟将军府,让娘亲帮忙看看可有错漏。
宋珏见着女儿精神焕发的模样,又想起这几日甚嚣尘上的传闻,欲言又止。
“用什么名义请她们来呢?赏荷还是游船呢?”岑听南苦思冥想着,抬头见着宋珏担忧神色,一愣,“怎么了娘亲?”
宋珏屏退众人,拉着她的手进了卧室,神神秘秘问:“娇娇儿,你老实同娘亲说,左相可有欺负你?”
岑听南脸顿时便是一红:“怎么叫欺负啊?”
宋珏:“他有没有打你?或是对你用刑?身上可有伤口?”
这下岑听南只觉得连屁股都开始发起烫来,嗫嚅道:“娘问的这是什么话。”
宋珏一面叹气,一面伸手就去掀她胳膊上的衣物:“都是娘亲和爹爹不好,同意这桩亲事前,只是想着左相虽然狠戾,但身处那个位置有些手段也是正常的,却未曾想过他下手这样没个轻重,那凶犯的亲友见了尸体,跪在城东门哭了三日,泣着血咒骂顾砚时呢。娘实在担忧你……”
岑听南讶然:“这是出了什么事?”
“你不知道?”宋珏瞧她浑然不觉的模样,蹙着眉道,“说前几日顾砚时又去大理寺审嫌犯,将人活活折磨死了,那人还未定罪呢……这滥用私刑,市井里关于顾砚时的传闻都已经演变到他没事就在相府里折磨下人,用鞭子抽打小厮,再将丫鬟们捉进房中侮辱了。”
“可有此事?”
“这简直荒唐!”岑听南气得站起来,
“怎么市井传闻这样可笑,从前不是传他是个清高文人么,怎么这会儿又成个阴狠的怪物了?”
宋珏见到女儿身上白白嫩嫩的,比出嫁前还圆润不少,身上也没什么痕迹,终于放下心来。
“我们都知,传闻不可尽信,但许多事总不是空穴来风的。你在相府,万事小心,就怕他此刻对你好,只是碍于你父兄的身份……”
岑听南打断宋珏的话:“放心吧娘,我在相府这么多日,相府的小厮丫鬟虽然怕顾砚时,但绝没有在我眼皮子底下发生过你说的这些事的。”
话虽然这样说,可岑听南心头到底是悄悄拧了起来。
顾砚时滥用私刑致人死……若放在从前,她定然不信。可那日他捏着她的手质问她为何要用身体谢他时……的确像失了理智。
若人失了理智,真将人弄死了呢?
岑听南心头陡然一寒,倘若日后顾砚时再以训诫管教之名,对自己下手越来越狠呢……
宋珏见女儿神色一点点沉了下去,只当她被吓着了,也怕因这没头没尾的传言影响了小夫妻感情,又劝了几句。
“娇娇儿也不必太过伤神,就算传言几分真几分假,顾砚时也绝不敢动你的。哪怕你爹爹阿兄不在,还有娘在。虽然庆国公府已经是前朝的尊贵了,但娘亲也能以剩下这几分荣宠,护你周全的。”
岑听南被宋珏说得两眼水润润:“娘亲放心,女儿会照顾好自己。”也顾好你们的。
母女两个又依偎在一起聊了会儿体己话,岑听南这才动身回相府。
顾砚时依旧不在相府,她唤来平安一问,才知顾砚时昨日进宫后就一直没回过府,今日下了朝就径直去了大理寺。
岑听南听得心头一沉,这大理寺到底有什么勾得他这样不分昼夜地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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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砚时此时还不知外头的传闻。
夏日雨多,这几日他几乎都在宫中和李璟湛商议如何应对汛期到来黄河边决堤防洪的事,此外的时间只在府中找岑听南,再被岑听南推开了。
他心头正憋着一股气。
大理寺是他隐秘的,不为人知的,可以发泄自己心中扭曲的地方。
对上那些作恶多端又罪证确凿的死囚,顾砚时的确不对这些人起恻隐之心。
杀人纵火者,欺辱他人妻儿者,为私利谋害满门姓名者,这些大奸大恶之徒,顾砚时不觉得自己做得有何不对。
只是无论鞭子落在他们身上,如何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却也救不回被他们谋害的那些人。
如果可以,顾砚时更希望在这样的人被送进大理寺之前,所有违法刑律的行为都被提前终止。
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来大理寺了,今日又来,不过是为了确认这些人嘶哑、痛不欲生的求饶真的并不能缓解他心里的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