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安为民请命屡次碰壁,怒其不争一气之下索性辞了官,挂个阁老的虚名,去京郊山野之中创办了如今享誉天下的云鹿书院,此后闲云野鹤只肯教书,再不问朝政。
就连当今圣上同他几个皇兄弟,幼时都是送来云鹿书院正儿八经过了一段山野生活的。
连最厌恶陈知安的先皇都不得不承认:“陈知安其人,冥顽不灵,老古板一个,学问却是当今天下第一人。”
也是因着这个原因,尽管没当得成三朝元老,陈阁老的地位却是实打实的超然。
他
桃李遍天下,真要算起来,李璟湛与顾砚时都是他的学生。
旁人也许不知,岑听南却是听爹爹在家中闲话时曾提起过的——陈阁老当初最得意的学生不是李璟湛也不是先太子,而是顾砚时。他将顾砚时看作自己的接班人,认定顾砚时会是肃清天下,让盛乾朝海清河晏的那个人。
后来顾砚时果然承了师志,从老师手中接过担子成为新一任宰辅,可两师徒却不知为何生了嫌隙,传言当年陈知安大怒一场,在一个雨夜将顾砚时扫地出门对他破口大骂,直言自己此生就当没有过这个学生!
所以当年发什么了什么?是顾砚时犯了错吗?
岑听南抬首,想在顾砚时脸上找到些蛛丝马迹,却只看到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冷冰冰、硬邦邦臭石头一块。
“洗漱后就睡吧。”臭石头说着就想来抱她去洗漱。
岑听南朝后一躲,含糊道:“我长手长脚了,后院厢房那么多,你换一间歇。”
顾砚时脸色肉眼可见沉了些,嗤笑道:“刚挨完训屁股又痒了?”
岑听南想起方才的荒唐时刻,呼吸一滞,扭过头道:“我这会儿可没犯错。左相大人没有理由罚我,所以……”
“所以?”顾砚时抱着手臂,好整以暇等她开口。
“所以平日你都得听我的。”岑听南鬼使神差地,想到家中爹娘,脑中还未想清楚,嘴巴却已脱口而出。
话一说完她就后悔了,爹爹娘亲两厢情愿一见钟情,爹爹听娘的自然天经地义,他们算什么关系,她怎么会要求顾砚时听她的呢!
她一定是被顾砚时几次三番的冒犯举动气糊涂了。
“算了。”
“好。只要娇娇儿不犯错时,都听你的。”
两人声音同时响起,岑听南愣了愣。
他这就答应了?以后会像爹爹听娘亲话那样听她的?
顾砚时想的却是别的。
犯不犯错的,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不犯错听她的,可若是犯了错……
顾砚时眸光深了深,晦涩地看了一眼她藏在被子下的皓足。
再有下次,就打脚心。
岑听南被他盯得几乎要动气,寻了个枕头就砸过去:“你在看哪?!”
顾砚时一把接住,扯着唇笑了:“哪里我看不得?哪里都是我的。你最好期待自己接下来都别被我抓到小辫子。”
说完抱着枕头转身便走了。
很快对面院子便亮起烛火,在夜里一颤一颤的,像是和岑听南眼前的烛光呼应。
岑听南眨眨眼,灭了烛躺下。
那边的烛火晃了三晃,也灭了。黑暗里像是有人在陪着她,岑听南阖上眼,睡了重生以来第一个安稳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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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夏草木长得极快,山中蚊虫也多了起来。
陈知安被蚊虫叮得苦不堪言,天还未亮便起了身。
夫人荆舒起得却更早。
见他醒了,笑着冲他招招手,让他去庭中石椅上坐下。不一会儿端上来一碗长寿面,上头还卧了两颗金灿灿的荷包蛋,热腾腾的,将他这一夜的躁意都驱走。
捧着热汤面,陈知安心情好了些。
他是个气性大的,从前在朝中对君主气性大,对下面的人气性也大,后来出来教书,对学子们气性更大,来求学的别管什么皇子王孙,都怕他。
只有夫人不怕他,这辈子所有运道都用来遇见这么个成日笑呵呵,愿意哄着他的夫人了。
想到这儿陈知安一张臭脸终于缓和了些:“怎么这样早就做面。”
荆舒擦擦手,笑道:“今日你生辰。”
陈知安啪一声将筷子一放:“我说过,再不过生辰了。”
“快些吃吧,过些时辰,那些孩子们就该上山来看你了。”荆舒波澜不惊地将筷子捡起来,又放回陈知安手里。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自家男人越老越跟个孩子似的,性情古怪不定,从前亲近他的学子们都怕极他,若不是今日他生辰……平日里都没几个人会来看他。
只怕就连今日,来的人也不会太多了。
近几年,每岁还坚持亲自来的,也就还剩一个子言与九王爷……其他人官越做越大,时间越来越少,都是叫府中小厮送来礼节便算是尽了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