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有……”
“你就是有。我用两座城想换的,也不全是顾相,不过是想分一分这份儿温柔,也想看一看,那双只有你的眼睛里,还能不能容下一个别的人。”阿丽娅渐渐趴在了桌子上,话说得越来越含混。
岑听南:“真是个傻姑娘。”
阿丽娅的头一点一点,眼见着下一秒就要撞到桌上去了,被岑听南伸出手掌软软地挡了一下。
阿丽娅蹭了蹭,就着这双温软的手就砸吧几下嘴,睡了过去。
嘴里仍旧念念有词:“顾砚时……我就不信了……”
岑听南笑了会儿,想找玉蝶,让人把小姑娘带去休憩,却不意撞进一双金色的瞳孔里。
是贺兰朔风,他什么时候站在她背后的,又听多久了?
贺兰朔风看着岑听南,咧咧嘴:“给我吧,玉蝶与和顺溜出府看打铁花去了。”
“你一个男儿,抱熟睡的女子不太好。”岑听南纠结了会儿,“等那木罕过来吧。”
贺兰朔风展眉一笑,眉目舒朗得像今日明月:“他俩比划上头了,可有得等——不过,这个女人同你争夫君就算了,还来你面前说这些,你不讨厌她?”
反而还对她这样好。
又替她想着名节,又怕她磕到头,对待亲姐妹也不外乎如此了吧。
“还是……你真愿意同她二女同侍一夫?”贺兰朔风神情严肃起来,“娇娇儿,别这样委屈自己。”
岑听南被贺兰朔风逗乐了:“想什么呢你,我怎么可能……”
她含糊着,说不出那句‘二女同侍一夫’,转了话题:“阿丽娅对我们没有恶意,她只是……”
“只是什么?”
岑听南轻轻叹出一口气,揉揉地抚了一下阿丽娅毛茸茸的脑袋:“她只是向往一个,眼里也只有她的人罢了。”
“嗤,她向往就去找自己那个人啊,抢别人的算什么本事。”贺兰朔风显然不能理解其中的关窍。
岑听南:“她没遇到呀,所以遇到一个现成的,就想抢过去,然后变成自己的嘛。”
贺兰朔风一噎:“就这么简单?”
岑听南点点头。
“那可真是……”贺兰朔风突然语塞,然后跟着笑开了,“那可真不愧是草原女子。”
如他所想的一样简单、直白到不近情理,甚至有些傻。
岑听南也慢慢悠悠笑起来。
今夜是个晴夜,连风都被人间烛火镀上温暖似的,晃晃荡荡拂过他们。
红炉偎着小酒,寒枪剥开凡俗。
三三两两交谈的声音环绕四野。
这一幕温馨到岑听南突然觉得有些鼻酸。
他们这群人,天南地北,身份各有各的显贵,竟然能这样聚到一起,只怕也是今生今世绝无仅有的唯一一回了。
她吸了吸鼻子,眸光穿过起舞的银色枪花,穿过炉上寥寥热烟,终于找到寒霜覆雪枯枝之下,那朗如玉山,清如秋水的矜贵相爷。
对上她的目光,他在荧荧月色下笑着开口:“又大一岁了,娇娇儿。”
“愿你每岁都有每岁的欢喜。”
岑听南咬着唇,不敢让自己过于澎湃的情绪惊扰他人。
“愿你每岁都有每岁的欢喜。”
“只有欢喜吗?”她问。
“只有欢喜——也会有我。”他答。
“那你和欢喜,会一直都在吗?”
“一直都在的,娇娇儿。”
岑听南几乎要落泪了。
半岁前,她还挣扎在前世的梦魇中不得安宁。如今却能有完全不一样的新人生,很难说不是拜面前这个男人所赐。
可这个男人满心在乎的,只有她的喜怒哀乐。
叫她如何不动容?
恰逢子时刚至,新岁更迭。
城中烟火乍起,火树银花照亮了漫天。
挥舞着长枪的人一愣,将枪高高抛起,大喊着“新春欢愉!”朝面前的草原公主抱去。
那木罕愣了许久许久,直到岑闻远很快地将她放开,又朝着岑听南奔去,绯色才悄悄晕染她的耳后。
贺兰朔风截住半道而来的岑闻远,笑得见牙不见眼:“新岁胜旧岁!是这样说吗?”
“你小子,不错呀!”岑闻远夸了一句,远远探头冲岑听南喊,“娇娇儿!岁岁年年,同欢共乐呀!”
铁花如雨,漫漫而来。
他们的声音淹没在世间喜乐里,如此珍贵。
岑听南想,她会记得这个除夕夜很久很久,也许直到她苍然老去,但又或许明日就醒便忘——那其实都无伤大雅。
她只求这群人不要面目全非。
不要背道而驰。
奈何世人多俗愿,而天,总不遂人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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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化来得很快,快到岑听南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隆冬的雪不过又下了两三回,北戎与盛乾已经又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