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谦低头浅笑。
穆大娘一边缝衣服,一边看着两人的对话,满脸欣慰。
直到小孩子做完作业,跑出去玩儿,穆大娘将花生瓜子放到他面前,拉起家常。
“孩子,看你身体弱,是不是有胎里病?”穆大娘道。
季明谦也不隐瞒,微微点头:“从小就是个药罐子,风吹一点就发烧,雨淋一点就进医院。”
穆大娘迟疑:“听说你一直都是豪门里的大少爷,没怎么上过班吧?”
季明谦其实天天都打卡上班,但身为董事长,日程安排很随性。
“朝九晚五的那种工作,没做过。”他诚实道。
穆大娘嗨了一声:“估计你也做不了,听说城里的公司比以前的地主还狠,晚上八九点钟时,村里头的猪都睡觉了,城里工作的那些娃还没睡呢。”
这话倒是不假。
见季明谦连连认同,穆大娘凑近了压低声音:“不是大娘瞧不上你,是看你穿着贵衣服,根本过不惯咱们村里的生活。”
“你文化高,本来可以出去打工,身体却又不好,不如、不如就找个人家入赘吧。”
季明谦瞪大了双眼:“入赘?”
“是呀。”穆大娘使劲点点头:“你看你模样俊,文化还高,指定能找一个家里开厂子的姑娘,别以为人家姑娘条件不咋地,人家也有高学历,就是生孩子不跟你姓。”
“你一入赘,生活就有保障了,还能过回以前少爷的生活,多划算啊。”
估计是怕他不满,穆大娘赶紧补充一句:“大娘是真心实意为你将来做打算。”
季明谦颔首表示解,手指摸着脸,自嘲道:“是啊,如今也只剩下这副皮囊可以交换了。”
傍晚时分,在吃过晚饭后,季明谦谢绝了穆大娘的热情挽留,回到原来的小屋里。
夜色再度笼罩村庄,一切归于寂静,季明谦缓缓合上了双眼。
不出意外,他在深夜中惊醒,与上次不同的是屋外传来了狗叫声,他看向墙角,那个身影依旧坐在角落里。
季明谦早就打破了那面镜子,他紧闭双眼,决定无论那个幻象再发出何种声音,他都不会会。
屋子里响起了咯咯笑声,他不为所动。
忽然黑暗中传来一道清晰的人声:“晚饭做好了吗?”
这句话太过轻松,太过平常,仿佛是正常人在对话,季明谦忍不住,疑惑地睁开了双眼。
屋内灯光大亮,头顶的白炽灯呲啦呲啦作响,他看到一个老汉脱下汗湿的衣衫,对门外喊道。
门外已传来一个女声:“好啦。”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随着布帘掀起,一个白面红脸的纸扎人出现在老汉面前,僵硬的嘴唇笑容诡异,蹦哒蹦哒地移动到屋内。
纸人手捧一大盆鲜血,盛满了断手,有小孩、有少女、有老人的……
“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老汉撕心裂肺的嚎叫传遍了整个屋子,声音又戛然而止,手捂心脏,倒地不起。
季明谦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幕,浑身惊出一身冷汗,若不是他有常年应对商场的经验,恐怕此刻也如同这个老汉一样倒地昏厥不起。
白炽灯忽然又熄灭,屋子陷入黑暗,墙角的黑影也消失不见。
季明谦僵硬地坐在床上,神志清明,再无睡意,他现在也分不清眼前是幻象,还是鬼怪作祟。
……
清晨,一辆豪车风驰电掣地驶入村庄,在小院门前停下。
黑棕色的木门被扣响,过了许久才有人悠悠打开门。
季明谦的精神已疲惫至极,呆呆地望着眼前人:“裴诤?”
他记得裴诤已经在微信上和他闹掰了,怎么特地找到了这里?
裴诤打量他一眼,阴阳怪气:“哟,大少爷适应能力很强啊,区区几天就在村里待的如鱼得水了。”
说罢旁若无人地走进小院,小院里鸡鸭齐鸣,臭气熏天,裴诤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你就住这儿?”
“你来干嘛?”季明谦干脆问。
他整整一晚上没睡,精神保持高度紧张,不知为何,明明天已经大亮了,昨晚的心悸还是挥之不去,怎么也睡不着。
难道真如李村长所说,身体内的阳气太低?
现在他只想赶紧打发走裴诤,好好睡一觉。
而裴诤竟被这句话问得语塞,看看周围磨蹭了许久,才从口袋里抽出一张欠条:“喏,你还欠我一瓶五十万的酒呢,怎么还啊?”
——裴诤根本不缺这瓶酒,分明是知道他落魄了,故意来找他麻烦报复。
季明谦的思维混沌,脑海里一会儿是盛满血手的大盆,一会儿是出卖皮囊的自嘲,一会儿又是李村长的感慨:
“你这娃娃阳气太弱,结婚得找个阳气足的人给你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