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只有一张床。”
谢姜芨侧身对着他, 无聊地伸手去拨弄另一侧的半透明罗帐, 胳膊横立眼前, 阳光顺着她淡青色的衣袖照进来, 能清晰地看清衣物下瘦削苍白的手臂,以及上面交错的陈年旧伤。
傅堪盯着那些伤口,嗓音有些沙哑:“是。”
“这么多天了,我们还没有一起睡过, ”她收回手,眉眼弯弯, “没想到你今天这么主动。”
傅堪:“……”
他耳尖上的淡粉色已经消退, 此刻内心清寂一片,谢姜芨说的话又一石激起千层浪,他抬眼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后者笑得一脸春风得意, 明明是寒冬,却像方圆十里的春色都堆在眼角眉梢,带着一点促狭的意味,等着他的反应。
见她一副狐狸尾巴根本藏不住的样子,傅堪坐得笔挺的身子放松下来,松了松酸胀发疼的手腕,干脆地应道:“是啊,一路舟车劳顿,连个好觉也没睡过,委屈夫人了。”
谢姜芨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眨眨眼:“是啊,确实是辛苦我了。”
有一点事情,即便是他不想承认,也是不争的事实——要求与谢姜芨住是他下意识的反应,看到她与玲珑在同屋嬉笑的那刻,他突然生出一种惶恐——若是他们不待在一起,一定会有什么无法阻止的灾祸发生。
这种无端的惶恐刹那间布满整个心脏,仿佛她们嬉笑玩闹的场景只是山雨欲来前的假象,随时会被摧毁。心脏兀地收紧了,那句“夫妻”已然脱口而出。
……现在床也铺好,罗帐都被她扯松一大片,朦朦胧胧地挂着,空气中浮着一层若有似无的暧昧,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某束一直被他压抑得很好的尾巴又开始蠢蠢欲动,几欲露头。
傅堪不动声色地一撩长袍下摆,强行遮住那不安分的一小簇浪花,而脸颊边的视线越来越灼热,某人笑得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谢姜芨此刻看着这位好感度突破半百大关的攻略对象,怎么看怎么高兴,恨不得拉他的手去院子里跳几支舞。
她想起系统曾说过的“狗这种生物嘛,谁对他好他就对谁要尾巴”,发誓之后一定要继续把爱狗护狗这一准则奉行下去。
谢姜芨:“我想到晚上要一起睡就激动。”
傅堪:“…………”
他正准备和她好好说道说道口出狂言的下场,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神色均在瞬息间收敛,傅堪起身向前,谢姜芨摸向袖中短刃,摸了个空——早在大战蜘蛛的时候就丢了。
金丝绕于指尖,她跟上去,低声道:“不必紧张,目前看来这只是一户普通人家,或许只是……”
“吱呀”一声,门开了。
沈敬站在门口,正掰着手指头念念有词。他就穿着一个被洗得发白的破旧长衫,又松垮又老气,有的地方打了重复的补丁,丝毫不遮风。由于长时间泡在水里而略显稀疏的头发被红绳扎成两股小辫,有气无力地垂着,两根瘦得和柴火似的胳膊下面分别夹了一个馒头,样子很是喜庆。
他大概也没想到这门一敲就开,一时愣住了,房间里的两个大人如临大敌,脸上还微微泛红,见是他,神色稍有所缓和,但还是把小孩儿吓了一大跳,两个大馒头被猛地一挤压,变成了两块大白饼。
在嘴里滚了千百遍的台词也变得牛头不对马嘴:“娘亲叫你们吃馒头不然晚上没饭吃。”
听了这话,谢姜芨面色凝重地看着面上布满裂纹的馒头,收紧了饿扁的小腹,觉得再饿几顿也没事……反正也没吃过好的。
“不是不是,”沈敬将两个馒头饼放在手里,递过去,“娘亲让你们先吃了垫垫肚子。”
沈家村的村民们平时用餐都十分朴实且原生态,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虽说修炼成了人,但还是喜欢野生原汁原味那一口,更别说江上许久不来新客,众鱼家中也早没了招待客人的餐食,但又不能真叫客人和他们一块儿吃虫子吃虾米,所幸还留了吃主食的传统,特拿出来招待客人。
但也只够果腹,味道与好吃绝对搭不上边。
“替我们谢过你娘。”
谢姜芨接过馒头,顺手撸了一把小孩的头毛,却见沈敬仍旧直勾勾盯着傅堪,心下了然,面上若无其事,手已经顺着抚上了他的背将人往里推:“要进来坐坐吗?”
寒冬腊月,小孩儿只穿着一件破单衫,冰冷的江水里自在游动倒是无妨,到了岸上成了人身,还只穿这么点难免出毛病,整个人本就瘦的柴棍似的,如今更是冻得发抖,听到谢姜芨邀请,他下意识地想迈步进去,随后又想到了什么,腿缩了回来,钉子似的停在原地,与背上的手做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