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姜芨一愣,心中的猜想得到了证实——玲珑竟真的认得她,一切的接近都是早有预谋,她却丝毫没有发现!
热汗从额上沁出,她开始复盘起自己对玲珑的态度,思考着是否露出马脚。
傅堪却在此时松开了她的手,他坐正了,与她拉开一点距离,眉目低垂,看上去有几分可怜。
谢姜芨面色古怪:“你就是因为这个哭的?”
傅堪:“……”
他一言难尽地看了谢姜芨一眼,只听她接着说:“眼睛也恢复了吗?”
傅堪并不打算隐瞒,点头应是,浑然不知谢姜芨此刻内心早已如油煎一般。
傅堪骤然复明、恢复记忆,自己对剧情的了解还如白纸一般,如山大的苦难悬在头顶,她此刻进退维谷,一瞬间没了想法。
他牵起她的手,低声又问了一遍:“在想什么?”
他抚过她手臂上陈年的伤口,它们早已结痂又脱落,浮现出淡褐色,与掌心的淡粉色伤口对比强烈:“……这些,还疼吗?”
谢姜芨这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木然地摇了摇头,一颗心跳得厉害,自知演技还未高明到大厦倾颓还能面不改色的程度,只强行镇定住,道:“我去找玲珑。”
“好。”
他反握住她的手腕,指腹在她脉搏上停住,她的体温滚烫,脉搏在他的触碰下又快了几分,节奏紊乱,毫无规则可言,隐隐有要突破皮肉之势。
心下了然,正欲开口,那人却慌忙将手抽离,胡乱披上外衣,不顾仍在低烧的身体,迎着屋外的风雪走了出去。
傅堪的表情随着室温一齐冷下来。
他拭去眼睫上残留的湿意,神色淡漠地看向自己的指尖。记忆中,稚嫩的面孔与谢姜芨瘦削的面庞相重叠,五官惊人的相似,性格却好似大变活人。
那声“阿怀”隐隐约约地仍在耳边回荡,不像是唤着亲密的玩伴,倒像是……暗含着强烈恨意的诅咒。
他闭眼,屏息凝神,待体内仍在翻滚的毒素彻底平息下来,睁开眼,起身下床。
*
谢姜芨裹着外衣,风雪扑面,她不知该去哪,只知道要先离开傅堪才能安全。
直到一个人把她叫住。
她低声唤道:“玲珑。”
少女维持着黑猫的形态,端正地坐在厚厚的雪地里。天边铺下一层熹微的光亮,黑色的身体在一片白雪皑皑中分外醒目,一双绿瞳更是亮得惊人,隐约有流光闪动。
谢姜芨无奈地伸手,黑猫立刻呜咽一声,一个纵身跳到了她面前,语气是难以掩盖的委屈:“他和你说什么了?”
谢姜芨如实相告:“他说你想杀他,还让他死远点。”
玲珑化成人形,冷笑一声:“他倒是会解读,还有几分自知之明。”
语气一变,竟是前所未有的急切:“我们何时动身?”
动身?
谢姜芨一皱眉,搪塞道:“傅堪伤还没好全……”
“管他做什么?”玲珑满脸惊讶,“难道你还想带他一起走?”
谢姜芨暗道不好,交错了牌。
她正纠结着怎么解释,只听玲珑继续道:“傅家付之一炬,传言道所有人都烧成了炭灰,死透了,这可能吗?谢泠哪有这么容易死?我们必须离开,起码离姓傅的远远的……”
玲珑面色焦急,此刻在她面前再无伪装,喋喋不休地说着,每个字落在她耳边都是一记重击。
谢泠又是谁?
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她思考着,顿觉头痛欲裂,脑内的信息无法串联,割裂地分成很多块。
眼前少女的样子渐渐有了重影,话语也微弱起来,断断续续,听不懂意思。
寒风刮过,刺骨的冷,将她身上最后一点温度都带走了。
谢姜芨一把扶住玲珑,勉强站直了身体,玲珑只当她是累了,顺手托住,搓了搓她冰冷的手,继续道:“自傅家逃出后,我……我想忘记那些日子,没有去寻你。”
“……你之前装作不识我,是在生我气吗?”
最后一个字化作虚无缥缈的风声,含混地传进谢姜芨的耳朵里。
她迷茫地抬眼,双腿发软,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寒风卷走了,体温急剧上升,一颗心马上就要跳出喉咙,呼吸急促,恨不得整个人埋进雪地里降温。
粗神经的某位终于意识到不对,紧张道:“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谢姜芨咬牙道,“许是高热……头晕得厉害……”
她话音刚落,两眼一黑,气血上涌,耳鸣阵阵,太阳穴猛烈地跳起来,像是有人用锤子不断撞击似的,一时站不稳,“哇”地吐出一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