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堪轻声笑了,说道:“我又没说要怎样。”
轻柔冰凉的吻落在眉心,谢姜芨心中一怔——寓意怜惜的吻,温柔得像羽毛落下。
“睡吧,”他又俯身吻她耳垂,“也许醒来就都好了。”
他的话意有所指,谢姜芨有些迷茫地看着他。黑眸中清清楚楚倒映出她的样子,有细碎的光亮在其中无声铺开,她轻声问:“你的眼睛……”
“除了看不见颜色以外,都很好,”他伸手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别担心我。”
傅堪的声音低沉,却比儿时母亲哄睡唱的摇篮曲还让她心安,倦意无声无息地潜伏,眼皮越发沉重——她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和饥饿,朦胧的视线里是傅堪英俊清瘦的脸,阳光模糊地在他身后散开,在凌厉的轮廓上镀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她一时忘了现在身处何时。
温暖的掌心覆上眼皮,她顺着他的动作闭上眼睛,感觉自己被拉入某人的怀中。
谢泠给傅堪喝的药里绝对有助眠成分。这是她睡过去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等谢姜芨彻底睡着后,傅堪将她轻轻放下,垫好枕头,出门。
走出几步,再回头,满眼眷恋。
那目光带着一览无余的贪婪,像是要把她吞吃入腹一样——他完全接纳了自己的本性,接受自己就是要对喜欢的人摇尾乞怜的天性,他甚至感谢这流动在他骨血里的基因,忠诚和护主让他更有理由和底气去做一些事情。
对谢姜芨的感情到底是由于儿时的陪伴,还是臣服的天性,抑或是相处数月的动心,这都不重要。
这些杂糅在一起的就是他最滚烫的真心。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下了某种决心,撩开衣摆转身离开。
一路疾步而出,他避开前厅,来到后院时候看到了正在墙上挣扎蹬腿的玲珑。
和蹲在墙角的李嬷嬷。
他正目光炯炯地盯着小猫肥硕的屁股。
他的目光太过于火热,以至于傅堪险些忽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腐臭味。
玲珑扯着嗓子尖叫:“傅二狗你愣着干什么快救我——”
那墙上,明晃晃地挂着,一排又一排血淋淋的皮毛和被扒皮抽筋的动物尸体。
李嬷嬷根本没有把这些藏起来的意思——他从进门开始就一直闻到空气中的腥臭味,怕谢姜芨精神紧张,他一直没说,没想到在后院见了真章。
有的人,自出生便是一滩烂泥,无论如何巧夺天工的好手艺都无法将它捏成形,结果它就这样奉行着“祸害遗千年”的原则长大了。
无所谓年龄,无所谓姓名、身份,只是一种有毒物,在空气中散发着臭气,恶心人。
傅堪垂下眼睛,在脑内又搜索了一阵关于这个李嬷嬷的记忆,发现除了他永远汗湿且黏糊的掌心外,什么也没想起来。
他快步走过去,李嬷嬷终于被吸引了注意力,神色痴傻:“少……”
“爷”字和他的身体一样在风中分为两半。
玲珑身体像面条一样从墙上滑下来,缩在墙角干呕了一声。
回过身,刚好撞见傅堪垂下的视线,那眼神中明晃晃地写着:你是妖啊,这都逃不掉,丢不丢人。
玲珑:“……”
她瞥了一眼李嬷嬷断成两截的尸体,回头警惕地盯着他:“你要去哪?”
傅堪:“他是谢泠的人?”
玲珑:“我怎么知道?”
她皱了皱眉:“你什么意思?”
“没事,我出去一趟,”他截断话题,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照顾好她。”
“等——”
她话没说完,就遭到一记压迫力极强的冷瞥,剩下的音节尽数卡在了喉咙里。
傅堪的身影在视线中渐渐远去。
玲珑回头,再看一眼李嬷嬷的尸体,后腿不受控地刨着地。
最后,她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谢姜芨所在的屋子,咬了咬牙,飞快纵身跳上了围墙,伏下身子,悄无声息地向着傅堪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李嬷嬷家并不偏僻,离傅家不远不近的距离。
乐安城对妖兽并不友好,傅堪原身巨大,无法藏匿,只好靠双腿行走,但好在他脚程快,很快就到了傅家。
房屋被烧毁的焦味早就不存在于真实的空气中,却存在于他处处空白的脑中。
光是远远看着那残破的建筑,他就觉得浑身像是被火灼烧一样难挨,焦黑的烟雾似又钻进他的肺腑,一时呼吸不过来,扶着柱子猛地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