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李嬷嬷,傅家都烧没了,就别替别人摆那个少爷架子啦,人家自己都不介意,”玲珑慢悠悠地从门外踱步进来,轻盈地跳上桌子,转个圈坐下,懒洋洋地说道,“铺床确实也是浪费,我们在此歇息片刻就走。”
谢姜芨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
玲珑对李嬷嬷似有敌意,她方才竟没觉察出来。
李嬷嬷冷哼一声,仍是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门口,一直到傅堪开口让她离开,她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傅家没了,隐马阁倒了,还有什么少爷不少爷的,一边心疼自己少爷一边也不搭把手……”
玲珑冷哼几声,还在吐槽,谢姜芨皱着眉打断她:“毕竟是我们叨扰人家,别说了。”
乐安城中确实疑点重重。
对妖兽的歧视、对谢泠的过度崇拜是摆在明面上的,但是过于严格的出城进城关卡审核,以及百姓脸上的面罩让人一时间找不到线索。
玲珑的低声咒骂打断了她的思考。
她无奈地抱起骂骂咧咧的小猫,问道:“到底怎么了?看你一路都不高兴的样子。”
玲珑小声哼哼,谢姜芨从她支离破碎的语言中完美无瑕地提炼出了“太监”两个字。
埋头理东西的傅堪也缓慢地转过头来。
谢姜芨甚至能恍惚听见他的小狗耳朵扑通一下跳出来的声音。
玲珑抱怨道:“和你们两个忘性大的一路实在是太累了,要解释那么多,我要说那么多话,知不知道我有多不容易。”
傅堪开口,语气凉凉:“别的话也没听你少说。”
她从谢姜芨怀中跳下,幻化成人形,给自己倒了杯茶,这才缓缓道来。
李嬷嬷本是男子,大小就爱穿女孩子的裙子,戴首饰化胭脂口红,本就出生在穷困人家,死不正经的被父母卖给了傅家,傅家家主仁善将他收留,不料他日后行事愈发疯癫,真把自己当成了女人,打扮、说话、做事都与女人别无二致,身体愈发佝偻,头发纠结得一缕一缕,长得几近拖地,看不清脸。
到后来完全雌雄莫辨,大家便也顺着他心意换作“嬷嬷”,久而久之就成真“嬷嬷”了。
玲珑继续道:“他是人,但平时就爱收留流浪妖兽,小兽嘛,本就灵根不稳,活不了几天就死了,每隔几天就看他在家里把死了活活了死的妖兽运进运出,要是不小心被他摸了一下都得恶心三个月。”
谢姜芨心中顿时天雷滚滚,表情精彩纷呈。
合着傅堪当时毒发站不稳,这李嬷嬷来扶一下是为了摸一下狗毛?!
谢姜芨皱眉:“路上怎么不说?”
玲珑:“……我还以为你另有打算呢。”
狭小的屋子骤然安静下来,流动的空气仿佛都变得黏稠,将人层层束缚住,施展不开手脚。
谢姜芨低声道:“事不宜迟,我们赶紧……”
话没说完,胸腔又是一震,眼前由一片彻底的黑缓慢变红——她的身体再一次发出警告,你不能再走太远了。
按照永安城百姓那个态度……他们若是没有跟着李嬷嬷,估计会被百姓囫囵吞了。
“李嬷嬷”再诡异也不过就是个老头子。
怕就怕……
她和傅堪对视一眼——就怕李嬷嬷是谢泠的人。
“还有一事。若那字条真的是李嬷嬷发出来的,他还能不认得自己派出去的信鸦?”谢姜芨觉得蹊跷,“每一只信鸦上是否会有主人特意点上的,用来区分其他信鸦的标志?”
“有的,像死鸟那红嘴就是,”玲珑回答道,“一般情况下……不会错认。”
“笃笃笃”。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像是某种尖锐的物体在刺穿门板。
傅堪:“是信鸦。”
玲珑立刻起身开门,秃了毛的乌鸦一头钻进她怀里,连尖叫声都变得沙哑——它身上的毛又少了几根。
一脸阴郁的李嬷嬷就站在它身后,双手还呈半合拢状态举在空中。
一副要抓鸟的姿势。
见屋内人均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他立刻收敛了表情,笑着道:“少爷饿了,我去准备饭菜。”
说完,他不等傅堪回答,竟自顾自转身走了,嘴角一抽一抽的,挂着神经质的笑容。
谢姜芨呼出一口气,闭了闭眼。
“我的身体情况不允许再长途跋涉,今天在此歇一晚,我们轮流守夜,”谢姜芨嗓音干涩,“一切小心。”
众人点头,一时无话,只剩信鸦在小声哽咽。
那空气墙早就无声建立——她方才就试图转身走人,可系统已经将她牢牢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