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姜芨因此抬眸看去,这才望见高悬的孤月之下有一残破凋零的建筑高高地越过其他楼房,却只靠着一点零碎的墙面支撑着阁顶。如水的月光斑驳地洒在残存的砖瓦上,破碎又可怜。
被烧掉一半的牌匾半悬挂在外,隐隐是“傅”字的一半,被浓稠的夜色掩盖,看不真切。
按照地图所说,傅家就在隐马阁的对面。
一场大火精准无误地将两幢建筑烧了个干净,即使离着很远的距离,似乎也能闻到被大火焚烧后经久不散的焦味。
身体里的蛊虫如愿以偿地见到了渴盼已久的家园,重新沸腾起来,在她的心脉四处游走。
谢姜芨回头看了一眼被抛在身后的犬妖们的尸体,心中被一股无名的怒意和惶恐覆盖,直觉告诉她,谢泠就在那飘零残破的高楼上望着他们,她却至今无法参破他所求究竟为何。
“我一定会杀了他,”她深吸一口气,心道,“碎尸万段都不能够。”
悄无声息地看了眼傅堪的神色,他不知何时抬头望向月亮,被黑云遮盖的一轮弯月幽幽地倒映在他的瞳孔里。
她呼出一口长气,沉声道:“走。”
身边的人、树上还在看戏的两只立刻拔腿跟上。
在他们离开后,树林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树叶相互碰撞击打,不断落下残枝枯叶。
死去的尸体下流出的血液早已干涸,大地悄无声息地平静下来,月亮渗入地缝。
有人从浓重的黑暗中款步走出,他走路速度极慢,甚至有些一瘸一拐,仅仅几步路的距离被他走出了跋山涉水般的艰难。
他在层层尸体中落定,满地的血污将他过长的衣服下摆沾湿了,他却丝毫不觉得肮脏,像是参观着什么艺术品一样缓慢地在尸体中间踱步。
微微抬手,从袖中拿出一个极小的罐子,他很慢很慢地蹲下来,将一只细小的百足虫从罐中放出。
虫子在他指尖嗅了嗅,随机一跃,跳到了袁伯的尸体上,不消片刻,犬妖的后脑勺开始逐渐融化、凹陷,以飞快的速度化作一滩浓稠的血水,而那百足虫却飞速胀大起来。
它美美地饱餐了一顿,将所有尸体蚕食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地上干涸的深褐色的血迹。
男人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好孩子。”
它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指尖,似乎想讨个奖赏。男人微笑着抚摸着它光秃秃的头顶,下一秒,像是利剑一般的羽毛自他背脊破开,骤然在半空中聚拢,俨然形成了翅膀模样,最外头的一段组合成了尖锐的利剑,毫不犹豫地自它头顶猛地穿刺进去,百足虫发出一声尖锐爆鸣,顷刻间没了呼吸。
它在男人的掌下慢慢枯萎、干扁,最后化成了最开始的模样。
男人将它捡起,碾了碾,最后存在于指腹间的只剩下一小颗如白玉般的小珠子。
他放在笔尖轻轻嗅了嗅,吞了下去。进食姿态像是田间岿然不动的青蛙,又长又尖的舌头将珠子卷入,淡金色的眸光一闪。
“如果孩子们都能像你一样听话就好了,”他有些惋惜地摇摇头,前言不搭后语地叹道,“……还远远不够呢。”
早已离开的一行人不知道身后的树林里发生了多诡谲的事情,几个人心中各有所思,一声不吭地飞快赶路。为首的人也将自己浑身上下不止的钝痛当作了日常,咬着牙一声不吭,直到双腿一软跪坐下去,这才发现四肢就像是没了骨头似的抬不起来,施展不出一丝力气。
“怎么了?”
所幸在即将跪到地面的刹那,身边的人接住了她。
谢姜芨咬着牙,感觉脑袋中像是有尖针不断穿梭,将她的神智和心魂一一搅烂,除了想一头撞死外没有别的想法。
她身体里的蛊虫似乎收到了什么刺激,疯狂地啃食她的血肉,以至于让她的视线都变得模糊起来,眼前人影憧憧,像是阴魂不散的鬼魅。
“谢小九……看着我!”
有人在她耳边急切地呼喊。
谢姜芨迷茫地抬眼,看到城门在她面前紧闭,“乐安城”三个大字悬在头顶,而被烧得焦黑的傅家与她紧紧一墙之隔——
若是它有眼睛,必正高高在上地俯视想要闯入的人们,想要再燃起一场大火将他们吞噬。
傅家,到了。
第67章 入城 若是有妖孽妄图伪装成人进城、出……
这场病发得很不是时候, 不知是积劳成疾还是突然如此,总之谢姜芨又昏睡了一天一夜。
她是被柴火中火星迸裂的声音吵醒的, 柔和的暖意包裹着她,凉风拂面,将紧皱的眉头吹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