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姜芨下意识想去扶,却只听到一声低沉暴戾的“滚开”。
她置若罔闻,上前一步将他扶住,让他不至于整个人趴在地上。感受到怀中人的抗拒,她毫不犹豫地加了力气,凑到他耳边,咬着牙道:“把你扶到房间我再滚。老爷出来看到你倒在这里,到时候受罚的又是我。”
她说完,傅堪身体明显僵了一下,谢姜芨无声地叹了口气,拉过他的手环在腰间:“扶着我,站起来。”
顿了顿,补充道:“少爷。”
他的身体抖得厉害,像是要被寒风揉碎的枯叶,全身的力气都要倒在她身上,又似乎不想显得那么没用,反倒更增添她的负担。
奈何她自己也瘦得豆芽菜似的,营养不良的身体完全负担不起另外一个豆芽菜的重量,更别提还刚放完血。
一路上他们遇见的仆人不少,大多都是和他们年纪相仿的孩子,个个神情漠然,没有要施以援手的意思。唯有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妪在他即将带着她摔倒的时候伸手拉了一把,其他就再也没有了。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屋内,傅堪几乎是被她摔倒床上的,汗水已经将他的衣服浸透了,即便是这样仍旧不住地发抖,手冰得像是千年寒铁。
他紧紧攥着她的手不肯放,像是攥住了救命稻草。她被拉着沿着床边坐下,空闲的手拨开汗湿的头发,顿觉手下的额头滚烫,刚想起身出门喊人,又被拉着重新坐了回去。
谢姜芨皱了皱眉:“你在发热。”
“第一次见么?”他语气冷淡,呼吸却急促,“过会就好了……不准走。”
他这话说得霸道,浑然不觉自己才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还摆着少爷的架子不放。
他似乎与原主相熟,大抵是因为这是他服用次数最多的解药。
她的视线从两人交握的掌心移至自己的手腕,布料已经隐隐渗出鲜血。此刻她的血对他的作用有多少,她不敢赌,况且就算真的喂给他也会被系统阻拦,她只能这样看着,看他发病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有些隐隐犯困,傅堪的呼吸才逐渐平稳起来。
谢姜芨揉了揉酸胀的手臂——营养不良的身体注定伴随着骨质疏松,在寒冬腊月里被他握了这么一会,她就感觉整个手都要抽筋了。
睁开就快闭上的眼睛,就望进那双漩涡一般的瞳孔里。
她下意识地一抽手,竟然难得顺利,他空空如也的手依旧维持着握着她的姿势,眼睛也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
谢姜芨这才如梦初醒地想起自己的身份,慌忙下床跪了下去,硬着头皮道:“少爷……”
等了半天不见回复,她抬头,只见傅堪仍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半晌,毫无血色的嘴唇中才吐出一句:“原来你长这样。”
她一愣:“什么?”
他眼中不再是一片死寂的墨黑,光线终于舍得施舍给他一点点温暖,瞳孔深处有淡淡的亮光一点点漾开来。
药起了真正的作用——他能看见了。
下一句话气若游丝,却带着明显的狂喜:“我要将此事禀告父亲……”
听了这话,谢姜芨的手不自觉地绞紧了袖口,她甚至有些不敢看傅堪的眼睛——他因为饮血恢复了部分视力,然后呢?接下来等待他的又会是怎么样的折磨?
听到响动,是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又重重地摔回床上,等她起身去扶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烈动作,眼前骤然一黑,猛地往下一栽,先传来的不是疼痛,而是药味。
与多年后他身上被腌入味了的药味不同,味道很淡,瞬间消散,她眼前仍旧是一片黑暗,却感觉好像被什么人紧紧抱住,有滚烫的液体滴到她的颈侧,那人在她耳边轻轻说:“为什么……”
他轻轻将她推开一点,语气中有几分好奇:“我只能看到你身上的颜色?”
谢姜芨艰涩地回答道:“……因为你用的药里有我的血。”
傅堪了然地点点头,温热的指腹抚过她手腕处的伤痕:“疼吗?”
……废话。
这两个字在喉头滚了滚,说出口的话又变了味:“疼就能不割了吗?”
这话完全是以下犯上,她一咬舌尖,想要起身,慌忙找补:“呃,能为少爷分忧是我的荣幸……”
“别演了,”他语气疲惫地打断她的话,“安静躺会吧。”
谢姜芨:“…………”
不是你一直拉着我废话的吗?
这话说完,他倒也是真的安静下去,只是手指仍旧不安分地在她手腕上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