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他应该只是表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可能已经疯癫了。
此时,几个太医才姗姗来迟,朝他们行礼。
他们比方才那个太医,更擅此道,除去诊脉,他们还问了不少问题。当然,这些都由宫女代为回答。
明素簌并不在意,心中默想着谢家——这个皇帝可能归属的家族。
她认识的谢家人不多,记清楚的面孔更少,他会是其中哪一个呢?
若是半个月后,她看见的是熟面孔,倒能直接指认。但若是生面孔,她只能尽可能记住,然后在现实中找所有谢家人,一一对上号。
他与她隔着半尺距离而坐,也静静听着太医讨论,一言不发。只是手关节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桌案,毫无规律的动作,反应出他混乱的情绪。
最后结果不出所料,太医再三确认无误,便向他们道贺。
“去开药。”他吩咐道。
“我不喝。”明素簌打断他。
药肯定难喝,她可不想在梦里,还要遭这个罪。
太医不晓得该听谁的,殿内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不知他又误会成什么意思了,眼下他不悦道:“你就这么厌恶朕……连带着,厌恶它?连你自己的身子都不顾惜。”
明素簌不想跟他浪费时间吵架,退而求其次,软下语气道:“就这半个月不喝,之后听你的,好吗?”
不知这句话是哪里冲击到他了,他仿佛如遭雷击,一声不吭。
半晌后,才嗯了一下。
这应该算是答应下来,太医如蒙大赦,忙起身告辞。
之后这段时间,除了要吃各种补养的东西,以替代药物,其余倒没什么麻烦不适的地方。甚至,她还要庆幸这档子事,让她顺理成章推诿他的亲密之举。
她这边倒还好,但是他的态度,比她预料得要反常不少。
他一下早朝,便急匆匆过来找她。可她此时还没起身……所以他急什么呢,是急着把她叫醒,让她睡不好觉吗。
于是明素簌对他三令五申,不得靠她太近,不得随意打扰她,其余随便他。起初他有些不乐意,可她稍微软和些态度求他,他居然就一口答应下来。
原来,这么好拿捏。
明素簌顿感轻松。不过,她有时还是会紧绷一瞬。
从始至终,她都觉得,那道看向她的沉甸甸目光,没怎么消失过。
偶尔,她无聊地把玩着手中的精巧瓷器,可他却冷不丁出声,提醒她小心打碎割伤手。
有时,她让宫女给她念话本子听,结果听着听着,他突然出声,淡声批驳书中故事浅陋不堪,让她少读为好。
还有,她在外散步时,分明有宫女扶着她,可他还会猝不及防开口,提醒前面的路不好走,换一条。
每当他乍然出声,都会吓得她一惊。
“你怎么在这儿……”明素簌喃喃道。她很想问,他有什么时候是不在的。
“这里朕去不得么。”
“……去得。”管他呢,反正浪费的是他的时间。
她一刻没有忘记杀父之仇,只不过,她冷静下来思考后,还是打算不和梦中人一般见识。
反正他此时都答应,不会贸然接近她,那明素簌也不会激怒他,给自己找麻烦。
或许是在梦里,她感觉这半个月过得快极了,与现实流速全然不同。诸多事情眨眼即过,如风过尘沙,没有在她记忆中留下任何印象。
当然,她绝不会忘记,待视力恢复,她就要看清他面容。
某一日,太医再度过来。
是给她治眼睛的那个太医。
他沉吟一番,道:“微臣估计,娘娘的眼睛已经恢复了,只是不能直接见光,否则日光、火光会灼伤眼睛。”
明素簌听完,跃跃欲试:“没关系,你们将殿中烛火熄灭,凭着微弱光线,我也能看到些东西。”
她已经迫不及待要揭开蒙眼绸带了。
而她身旁的帝王,一言不发盯着她。所幸,明素簌已经适应他的目光,以及他身上淡淡的冷香。
半晌后,太监提醒道:“娘娘,灯火都熄灭了。”
明素簌抬手便要扯开,指尖刚触及布料,她却好似想起什么,放下手不动了。
“陛下帮我扯开可好?”
她扬唇笑着,哪怕对着杀父仇人,此时她心情都好得不得了。
她终于可以功成身退,摆脱这一切了。
她甚至开玩笑般换了个称呼,道:“臣妾想让陛下,成为我看见的第一个人。”
明素簌清楚,她的自称本该是这个,但她从不想这样喊。反正他也不计较,由着她去。
这声称呼听上去很虚情假意,不过,她那句话可是真心实意的。
她确实,只想看见他——看清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