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原本绷着的小脸,因为他的笑,逐渐转为薄怒,甚至蔓延上一丝带着怒气的绯红,蔺昭淮勉强收敛笑容,想起正事。
“本想将东西亲手送到你手上的。”
他缓缓将背着的手伸出来,手中赫然是一个细长的木匣。蔺昭淮姿态随意,把玩着手中木匣,余光却瞥向明素簌。
“眼下我们隔着数尺距离,这东西你还要么?”
“要,你扔过来。”
明素簌此行过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她若就此放弃,岂非白来一趟?
只是……他们何故要如此奇怪地传递东西?事情为何发展成这般?
扔东西、接东西什么的,她十岁就不玩了。明素簌心道,要不还是走过去吧,她方才生气生得也是莫名其妙。
“这东西可不能扔,”蔺昭淮似乎看出她动摇的神色,公然违背方才承诺,直接走到她身旁,“它该被我亲手戴上去。”
第78章 步摇
时间已至深夜,房间内有几分昏暗,除却书案及屋中四角摆的灯具,便只有窗牖处倾洒的月光,能为这里增添光亮。
在这样不甚明晰的环境中,明素簌还是看清了他拿出来的东西。
是一支金蝴蝶牡丹流苏步摇,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这步摇可真漂亮,”她见到这样巧夺天工的饰品,顿时忘记之前的那点不愉快,“你在京城哪家铺子订做的?”
她的金银首饰不少,发簪发钗步摇更是堆满几大盒子。但面前这一支,蝴蝶翼翅栩栩如生,牡丹花瓣薄如蝉翼,做工精巧、用料不凡,在她众多饰品中,不说拔得头筹,也该是数一数二。
当然,目前它还不算自己的,不过今夜之后肯定是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明素簌看着眼前这支步摇,美得让她移不开眼睛,简直让她抑制不住笑。笑的同时,心中也有一阵遗憾。
她怎么不知道京城有这样的能工巧匠,居然令她错失数年!
一旁的蔺昭淮垂眸,将她又喜又憾的神色尽收眼底,不由得笑出声。
“它不是我在京城订做的,”他垂眸打量着明素簌的发髻,旋即把步摇端正插进她发间,“硬是要说,它该算是……皇家之物。”
“这是御赐之物?”明素簌一听,连忙拔出发髻上插着的步摇,像拿着一个烫手山芋,“这东西我可不敢要,若是磕着碰着,罪过就大了。”
御赐之物,有如圣上亲至,送到寻常家中,本就是难得的恩典,一般人只会将其好生供着。哪里敢像蔺昭淮这样,让她随意戴在头上。
他却不慌不忙,牢牢收紧她捏着步摇的那只手,不让她吓得将东西丢出去。
“从古至今,皇家难道只有一家吗?”
蔺昭淮扶着她的手,将步摇被晃得凌乱的流苏孚直,唇角微扬,兴致盎然地看着她慌乱的模样。
“它是前朝之物。”
“你……你们家有前朝之物?”明素簌闻言,略松口气,随即不可思议地看着手中步摇,“当年,陛下攻破京城时,皇宫内不是被……洗劫一空了吗?”
当时,前朝的末代之君眼见京城不保,就携着一些亲眷属官继续北上逃命,徒留一座空城。
留在宫里的诸多宫人没了管制,面对宫中许多还未被带走的金银珠宝,自然是能搬就搬,不能搬就砸。毕竟,将一些搬不动的大物件上的金箔砸下来,他们也能换不少钱。
而能被拿走的,事后多半会被熔炼,以防留下罪证。
所以,这样精巧玲珑的饰品,不该存留至今才是。
但蔺昭淮却轻笑一声,语气似有不屑:“这些,只是应付世人的借口而已。当年陛下一到京城,便掌控住局势。原本宫内的宫人,只要有些眼力的,都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得罪了未来的君王。”
“那为何……?”明素簌盯着这支步摇,却不说话了。
“显而易见,当年洗劫皇宫的,不是一些愚昧贪婪的宫人,而是……一些能书写、篡改史书之人。”蔺昭淮言辞隐晦,目光透过窗扉,投向皇宫方向。
明素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呼吸微滞。
她爹当初,正在更北处抵御外族趁虚而入的进攻,于是她们家,对此一无所知。但当年,蔺昭淮他们家,确实是跟着皇帝前往京城。
蔺昭淮见她已然明悟,话便说得更直白些:“原因很简单,一是,为了让此战名正言顺,陛下乃真命天子,为天下黎民颠覆乱朝,平定乱世。”
所以,还有什么能比洗劫皇宫,更乱的事情?而陛下来此收拾残局,安稳民心,相比逃窜的末代之君,看上去要深明大义得多。
“二是,为了名正言顺犒赏功臣。”他继续徐徐解释,“毕竟那些人跟着陛下那么久,不就是为了收割的这一日?陛下既要面子,也要里子,索性就如此做了。”